苗淼耳邊全是自已的心跳聲。
夜晚的樹林一絲光亮都無,她的強光手電筒只能照亮一小片天地。
稍微遠離她一點的地方,光亮就會被黑暗所吞噬。
森林中其實並不靜謐。
即使是在暴雨的衝擊中,苗淼也能聽見飛鳥的振翅聲,動物行走時的摩挲聲,雨幕伴隨著野獸古怪的叫聲。
讓她身上不停地出一層又一層的起雞皮疙瘩。
別害怕。
冷靜,冷靜。
苗淼深吸一口氣,憋上一會兒,再緩緩吐出。
如此迴圈往復,直到怦怦的心臟不再影響她的聽覺。
苗淼把手電筒咬在嘴裡,從揹包中翻找出雨衣披在頭上。
她感覺現在的情況有點古怪,但她不信邪的把手機拿出來,想要給林鷺他們打電話。
手機意料之中地打不開機。
苗淼心裡說不出的失望。
她頹然的坐了一會兒。
然後開始檢查身上的定位器。
特察局發的定位器有經過靈氣的特殊改造,在苗淼手機和手錶都停擺的情況下,它依然堅挺、緩慢地閃著訊號燈。
苗淼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
她收拾好自已剛剛拿出來的零碎物品,裹緊雨披坐在原地等待。
現在應該是晚上、大雨、能見度低,周圍是一片陌生的樹林。
苗淼不是野外生存專家,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原地等待。
在特察局的救援隊找到她之前,她要儲存好體力。
她從揹包裡摸出來一條能量棒,兩三口吃下,然後關掉了手電筒。
不充電的情況下,手電筒能續航大約6小時,但漫漫長夜可不只有6小時。
她要把可貴的光源留到緊要關頭再用。
只是,光源消失後,苗淼發現,森林竟然是如此的黑暗。
她超出常人的夜視能力在現在連伸到自已面前的手指都看不見。
黑暗把時間拉長,苗淼不知道到底過了五分鐘還是半小時。
同時,她的其他知覺前所未有的靈敏。
就連滴到她身體上不同部位的雨滴都能被她感知到。
失衡的五感讓她的肢體混亂了好一段時間,苗淼甚至分不清自已的眼皮是合上了還是睜開的。
無論睜開還是閉合,瞳孔能看到的都是一片相同的黑暗。
秋雨寒涼,苗淼蜷起四肢,盡力保持軀幹的溫度。
她在腦袋裡不停的回想快樂的記憶來抑制自已恐慌的情緒。
漸漸的,苗淼真的平復下來。
她的肌肉不再顫慄,眼珠不再抖動,平靜的像一個被遺棄在森林裡的石像。
恍惚間,苗淼看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視野。
能見度依舊不高,但比她自已強很多,至少可以看清附近的情況。
視線很低,只到她的膝蓋,但苗淼可以看見,“她”此時正在樹叢巖泥中跳躍前行,偶爾會停頓下來環顧四周,然後選定一個方向後繼續在雨中跑動。
苗淼睜開眼,將手放到自已面前的10厘米處。
依舊看不見。
而她閉上眼睛,沉下心緒時,這個樹林的低矮一角便為她敞開大門。
她看見了另一個視野下偶爾露出的貓爪和周圍顯得十分高大的灌木。
是黑咪。
他們正在通感。
這種玄而又玄的感知透過契約,使苗淼擁有了第二雙眼睛。
緊接著她體會到了更多的不屬於自已的知覺。
黑咪很累,很急迫。
苗淼聽見了他粗重的呼吸,以及每次停下腳步勘探周圍時發出的奇怪嗥叫聲。
那是一種有別於黑咪平時“喵喵”叫聲的聲音,叫得讓她發急。
苗淼感受到他們兩個正在接近。
她一動不敢動,生怕他們會因為細微的距離而錯過。
她又激動又心焦。
不要慌,不要慌,黑咪上次不也找到自已了嗎?
苗淼靜坐在原地,閉眼用另一雙眼睛看著黑咪向她接近。
只是視線開始抖動。
黑咪停下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之後他在一小塊稍微能遮蔽風雨的岩石後面坐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起來趕路。
直到越走越慢,躺在樹林裡不知道被哪一條野獸踩出來的獸道上。
只有能偶爾能抬起頭嗥叫兩聲。
他走不動了。
但他們還沒有相遇。
苗淼睜開眼睛。
另一個視角已經開始渙散。
苗淼的鼻子甚至聞到了泥水的腥氣。
她一言不發的迅速站起身,甩了甩髮僵的手腳,開啟手電筒,選了一個方向,鑽進樹叢。
黑暗並沒有因為多了手電筒的光而褪去。
苗淼從出現在這片叢林開始就紛亂不停地心緒此刻全部消失。
她仔細觀察著腳下和周圍,盡力感知黑咪的方向。
苗淼對契約的感知比黑咪弱。
黑咪明顯可以感知到她的具體位置,但苗淼只能大概確定一個方向。
其間遇見陡峭的滑坡,隨處可見的山溝,凸起的岩石和樹根都是阻礙,她只能繞道而行。
有時繞著繞著,苗淼就辨不得最開始的方向了。
她找了一個背風的方向,又拆開了一個能量棒。
剩下的能量棒不多了,她得給黑咪備著一些。
看黑咪的樣子,他現在應該身上什麼都沒有了。
走了近一個半小時,摔了兩個跟頭,苗淼的鞋子裡灌滿了泥水。
雨衣早被樹枝和岩石刮破了,苗淼直接把它從身上撕了下來。
她低頭喝了點水,休息兩三分鐘後再次站起來。
樹林還是這麼黑,周圍野獸發出來的聲音比雨聲還大。
苗淼不止一次看見了和黑咪一樣的綠瑩瑩的眼睛正冰冷審視的看著她。
她撿拾了一根樹枝,遇見不退避的野獸就用樹枝梆梆梆的敲樹幹,嚇退它們後然後繼續前行。
如果它們要咬她,自已就拼死跟它們廝殺一次。
苗淼心裡恨恨地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只要它們敢擋她的路。
也許是雨太大,天太冷,這些野獸並沒有攻擊她。
苗淼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走。
雨水帶走了身體的溫度,她的腳泡在泥水裡幾乎失去了知覺。
她低下頭看著自已僵硬的腳。
地下真溼啊,真冷啊。
她的黑咪現在就躺在地下。
苗淼跺跺腳,撐著樹枝往前走。
終於,在一棵樹下的灌木叢中,她尋到了一條有些眼熟的獸道。
苗淼尋著這條獸道慢慢前行,仔細的盤查地上的每一塊石頭。
在獸道的盡頭,她終於聽到了,在她耳中十分微小、而在黑咪耳中十分巨大嗥叫。
苗淼撥開灌木的枝條,看到了躺在那裡的盡力發出呼喚叫聲的黑咪。
他化成了原形,黑色的皮毛讓他在手電筒的燈光下看起來像一小片影子。
苗淼幾乎是撲過去抱起了他。
黑咪的四肢有些冰涼,但胸口是熱乎的。
她驟然鬆了一口氣,把黑咪塞到懷裡後坐在地上喘粗氣。
她也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