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吧後方到舞臺的距離，不算遠。

可那條路，男生感覺自已跌跌撞撞跑了很久。

撥開了許多迷霧，跨過了許多梯坎，這才抓住了那束突然照進世界裡的光。

他臉有些髒，帶著淚痕。

T恤衫因為被雨淋溼的緣故，黏糊糊的粘在後背上。

男生身材不算高大。

很輕易就融進了黑暗中，難以看清。

但這並不影響他往舞臺上眺望過去的目光。

饒是在這一路上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但當他真的看到那道背影時，依舊徹底呆滯當場。

舞臺上，破敗燈球緩慢旋轉，投射下來的碎光在年輕男人身上錯落流轉。

就像是.......做夢一樣。

靈活的手指，在琴鍵上躍動出一個接一個靈動美妙的音符。

清澈又充滿希望的嗓音，撥雲見霧一般，正在一點點撕開長久籠罩在他心裡的陰霾。

這感覺，真實到虛幻。

這場景。

在過往的無數個深夜裡。

他就是做夢.......都不敢去夢！

光影，繼續流轉。

那些從耳畔滑過的聲音。

溫潤如玉。

輕輕鬆鬆，便將一個失落褶皺的靈魂熨平。

“我曾將青春翻湧成她

也曾指尖彈出盛夏

心之所動，且就隨緣去吧”

最後的幾句裡，男生邊哭邊笑。

感動與驚喜的夾雜下，原本封閉了許久的心臟，終於如同夏日的雪山般，慢慢開始融化。

他用了整整半年的時間去找答案。

至此終於發現。

自已一直想找的，用來承載夢想，用來支撐人生的東西。

竟然，被一首歌就給唱盡了。

那些珍貴的字字句句，讓他在這個註定失意的夜晚。

終於抓住了一根繩索。

有了往上攀爬的動力和希望。

.........

十分鐘後。

酒吧外，一處小巷。

魏鵬安靜坐在陸澤對面，將自已過往半年的所有經歷，如數奉告。

信任和贊同之後的溝通。

於他來說當屬人生第一次。

這種感覺，新鮮奇妙，沒有一絲生澀阻隔，讓人很是舒心快樂。

“陸老師，我是真的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唱歌。”

“而且.......創作能力也那麼牛。”

男生反覆感慨著，看向陸澤的目光就像看著一個從夢裡走出來的偶像。

陸澤笑了笑，拎起地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這很詫異嗎？你以前不認識我罷了，以後你會知道，驚喜還多著呢。”

對於陸澤的自吹自擂，男生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鄙夷。

畢竟，此刻的陸澤，在他心裡的確有裝逼吹牛的資本。

一首《起風了》，足夠說明一切。

“行了，不說我，說說你吧！”

陸澤笑著看向男生，語氣輕柔。

“心態這種東西，我很難親手幫你去調整。”

“但我可以和你保證三件事。”

他淡淡說著，魏鵬也旋即坐直了身軀，認真聆聽。

“但是呢，在保證之前，我得先問你一個問題！”

“有沒有想過，你想在音樂這條路上走多遠？”

聽到問題的瞬間，魏鵬脊背繃的更緊了。

這個問題，父母和老師之前也問過。

只不過，他們問的方式，與陸澤的柔聲細語、循循善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問你！你到底想玩到什麼時候，想玩出個什麼東西來？你給我說呀！】

【你這種學生，該不會以為真會在音樂上玩出什麼名堂吧？你有那種運氣嗎？有那種實力嗎？】

這是他們的方式。

讓自已無數次沉默麻痺在黑暗中，無法回應也拒絕回答的問題。

但今天，自已這位新老師。

卻站在完全平等的位置上，很真誠的和自已交流。

畢竟他說了。

自已.......

是朋友。

那有些埋藏在心裡，從來都不敢輕易示人的話。

也就可以坦坦蕩蕩說出來了。

“陸老師......”

男生目光穿越黑夜，投向城市稀疏又光怪陸離的燈光。

層層潰散的，是長久蒙蓋著視線的塵埃。

慢慢燃起的，則是對夢想始終懷有的期待。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變成整個九州唱歌唱的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

陸澤笑著將他話裡最後幾個字重複了一下。

“嗯，最好的人！”

男生聲音終於沒有了顫抖，緊隨其後說出口的話，也充滿了少年人該有的自信和昂揚。

“沒有之一！”

“那行，你聽好了。”

陸澤輕輕點點頭，緩緩開口。

“我會想辦法說服學校和你的父母，不說支援，但最起碼不會阻擋你玩音樂。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但.......問題應該不大。”

聽到陸澤第一個保證的那一刻，魏鵬扯了扯嘴角。

“陸老師，你不瞭解.......”

“了不瞭解，不重要”，陸澤點了一根菸，語調從容。

“重要的是，只要我願意做，那就一定能做到。”

“不信的話，你等著看就好。”

篤定至極的聲音，絲絲竄入男生耳中。

過往的時間裡，如果有人給他這樣說。

他一定會覺得這有些虛無縹緲、有些搞笑。

但眼下，他卻信了。

這個老師，他像是有那種很神奇的魔力一般。

很輕鬆........

便能讓人信任！

一點都不懷疑的那種。

“第二件........”

陸澤繼續說了下去，魏鵬也調整了姿勢繼續聽。

“以後的時間裡，你可以當我是老師，也可以當我是音樂上可以切磋交流的物件。能指導、能幫的，我會傾盡全力去幫。當然，前提是.......你確實在很認真的學、很努力的提升。”

“陸老師，我做夢都想抓住機會”，男生很鄭重的看向陸澤，如此說著。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抓住的！這一點.......您放心！”

對於男生鏗鏘有力的保證，陸澤用微笑給予回應。

“第三件.......”

陸澤從地上起身，伸了一下懶腰。

“我允許你為了音樂逃課、缺考、情緒化，也允許你為了追夢去犧牲一些在別人看來學生不能犧牲的東西。”

“但前提有一個........”

他丟掉手中的菸頭，舉步朝前走去。

“不要放棄！”

路燈下，那個變成了魏鵬生命中一束光的男人，突然回頭。

目光炯炯有神的望向了他。

“但凡我從你嘴裡聽到一次放棄，但凡我發現你有一絲絲想要放棄的表現。”

“那抱歉.......”

“我給你的一切，都會原封不動的收回去！”

在對方莊重嚴肅的聲音裡，男生也從地上慢慢起身。

他右手握拳，在腿側用力捏了捏。

嘴角朝上勾起。

綻放出一個這一年裡，從未有過的堅定笑容。

夜色下，陸澤遠去。

融進車流與燈火的最後一刻。

他聽到了，這樣兩句話——

【熬的住就出眾，熬不住就出局，你的野心很大，所以沒有資格停下駐足。】

【扛的住好好扛，扛不住用命扛，你的未來很長，所以別浪費熱愛和天賦。】

天光黯淡，汽笛喧囂。

夜色漫漫，人聲吵鬧。

雙手插兜站在街邊的男生，望著那道背影直至消失。

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銀色的吉他掛墜。

從容又幹脆的掛到了脖子上。

爾後移動腳步，往熱鬧城市的中心走去。

店鋪的燈牌，過往的車輛，大廈的霓虹，街角的路燈。

全都借給了他一束光。

匯聚在吉他標誌上，折射出世上最耀眼的暖芒。

夜風朗朗，吹動銀鏈在胸前輕輕搖晃。

連帶著吉他也在星辰下俏皮躍動，似是在彈奏一首很動聽的音符。

像極了。

失望了很久的少年人。

重新出發上路的鼓點和腳步。

輕快昂揚。

蓬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