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到肉的聲音，沉悶響起在教室中。
此刻的魏鵬，一改此前的沮喪頹廢。
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揮動平時用來彈吉他的拳頭，朝魯桐臉上用力砸去。
“艹！艹！艹！”
“你懂個屁！事情沒發生在你身上，你懂個屁！”
撕裂的嗓音，配合著那副凶神惡煞的架勢。
讓班內眾人全都懵在了座位上。
幾乎全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廢物！你他媽就是個廢物！”
魯桐並未屈服，伸手擋了兩下後，甩動肘尖朝魏鵬臉頰砸過去。
兩個男生，就這樣扭打一團。
桌椅騰挪之間，揮灑了少年幾乎全部的憤怒和精力。
再也顧不上其它的一切，一下接一下的往對方身上招呼著！
“臥槽！快、快拉開啊，都看著幹嘛？”
不知是誰，終於反應過來大喊了一句。
同一時間，李柱和秦風從教室兩側跑來。
分別抱住魯桐和魏鵬，用力往開拉。
“別動我，你們他媽的別動我！”
魏鵬聲音尖利，表情猙獰，即便被拉開，依舊在抬腳死命踹著魯桐。
“讓他打！讓他打！半年都爬不起來的廢物，就算打人也不敢下死手的廢物！”
魯桐的聲音，憤怒中帶著濃濃的不屑。
倒在桌椅中的他，眼神冰冷到了極點。
“你們.......你們都不懂！”
被秦風抱著阻止了許久後，魏鵬終於不再躁動。
臉上掛著幾塊淤青的男生，朝整個教室內的學生們環視了一圈。
嘶啞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他嘴巴朝上咧起一個委屈又難過的弧度，胸腔劇烈起伏。
“你們以為.......以為重新爬起來很簡單嗎？”
“你們沒經歷過，所以、所以.......你們不懂。”
他聲音甚至開始哽咽。
當著三班所有人的面，這個在過去半年內慣常沉默寡言的男生。
抬起手背在眼眶上胡亂抹了一把。
緊接著，掰開秦風箍住自已手臂的手指。
搖搖晃晃的朝教室外走出去。
“不過你那句話說對了。”
“我好像........確實.......”
“不配玩音樂。”
低沉壓抑的聲音，在教室內低低淺淺的迴盪。
像是一顆搶救了很久很久的心臟。
最終.......
還是停止了跳躍與激揚。
魯桐從地上緩緩起了身。
眉弓被捶至開裂的男生，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嘴巴抿了抿。
看上去像是想說什麼。
可最後........
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嘩啦啦~”
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下。
濺溼被陽光炙烤了許久的校道。
雨滴蜿蜒成線，如同水蛇般攀滿骯髒的窗戶。
整個蓉城一中，深陷雨幕，蕭瑟黯淡。
魯桐臉上帶著血，就那樣站在窗戶前。
他的視野裡，是那道自顧自邁入大雨的孤單身影。
踉踉蹌蹌的，朝被雨水覆蓋的操場中走去。
像是........
一隻找不到家的流浪貓。
跌跌撞撞、迷迷茫茫。
........
因為這個出人意料的插曲。
班內的討論自然沒有繼續進行下去。
這一天，整個學校都被浸在雨裡。
連帶著高二三班的氣氛，顯得生冷又壓抑。
下午六點半。
將覆蓋在臉上的書本拿下後，陸澤擦了擦嘴角，伸了個懶腰。
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後，他苦笑著搖搖頭。
睡太香了，竟然忘了和小屁孩們約定著討論方案來著。
自已這個老師.......
貌似當的並不是那麼稱職。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抬手在臉頰上捏了幾下，爾後舉步朝三班走去。
此時距離放學已經半個小時了。
因為剛開學的緣故，各個年級都沒有安排晚自習。
學生們幾乎全都回了家，整個校園空蕩蕩的。
冷風夾雜著雨滴，朝走廊裡飄進些許。
昏黃的路燈下，雨幕被折射出幾絲清冷的光。
安靜又蕭索的景緻，的確是蓉城秋初慣有的味道。
陸澤感慨著，繞過走廊拐角。
緊接著，就輕輕“咦”了一聲。
漆黑一片的走廊裡。
只有三班教室中亮著一兩盞燈。
孤孤零零的。
他來三班，只不過是來逛一圈，履行一下班主任的職責，求一點自我心理安慰罷了。
的確沒想到，班裡竟然有人放了學還沒走。
難道.......
是因為自已“八天進步三名”的威脅起了作用，這幫孩兒們開始自覺起來了？
帶著疑惑，陸澤推開教室門。
想象中的畫面，沒有出現。
倒是看到了一道身影。
窩在自已的座位上，目光投向窗外，沉默內斂。
魯桐？
陸澤抿了抿嘴。
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三班實際上的主心骨。
和對方接觸的這短暫一兩天中也能看出來，他的確要比同齡人更加成熟一些。
一個人在這發呆。
這是.......
遇到事了？
正想著，聽到聲音的男生，緩緩轉身看了過來。
燈火昏黃。
隔著五六米的距離，陸澤看到了對方臉上的紅腫和血漬。
搖搖頭笑了兩聲後，舉步來到他身邊。
“打架了？”
魯桐低下頭，一時有些侷促。
“打架好，剛好幫你們釋放下壓力。”
淡淡的聲音，讓魯桐突然愣了一下。
原本，他是有些心虛的。
畢竟，在任何一個學校裡，打架都算是比較大的禁忌。
可陸澤給他的回應，卻是.......
支援？
男生有些愕然，看向陸澤的目光中充滿了詫異。
“你看著我幹什麼？”
陸澤挑挑眉，從煙盒中掏出兩支菸，遞給男生一根。
“抽不抽？”
“能.......能抽？”
“談事的話，可以抽。”
陸澤笑著將煙點燃，絲絲繚繞的霧氣中，魯桐突然有些感慨。
這個老師，總是在打破他的認知。
打架很好，第一支菸.........
某些複雜的情緒，突然開始翻湧。
人生第一次，他有了想給自已老師分享許多心情和想法的衝動。
“啪嗒！”
猶豫了好幾秒的男生，終於還是點起了這根特別的煙。
陸澤眯了眯眼，隨意開口。
“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麼打架？”
“以及.......為什麼說好的來交方案，卻一直沒有交？”
“陸老師.......”
魯桐抽了抽鼻子，語氣中帶著一股失落和懊惱。
“我感覺.......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接下來幾分鐘裡，魯桐把今天發生在自已和魏鵬之間的事情給陸澤講了一遍。
一根菸，也在這個過程中抽完。
“所以陸老師，當看到魏鵬一個人走進雨裡後，我突然就有點後悔，覺得自已剛剛是不是有些太偏激了。而且.......貌似我真的不懂他。”
白熾燈在男生臉上晃出細細碎碎的影子。
陸澤將菸頭在地板上踩滅，笑著拍了拍失意少年的肩膀。
“你的行為，沒有錯。半年的時間，對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來說，頹廢的確實有點太過漫長。”
“所以打醒他的動機是沒問題的！”
“但你不懂他，也是真的。”
陸澤邊說著，邊撐著桌沿站起身。
“你剛剛說，他這段時間一直在【rest酒吧】駐唱是嗎？”
“嗯.......”
“陸老師，我現在最想解決的問題，是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可實在想不到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
“這有什麼需要多想的？”陸澤笑著說道。
“很簡單啊，找個懂他的人去溝通，不就得了。”
“額......這我知道啊。可問題是，這個人是誰呢？”
魯桐疑惑又無奈的聲音中。
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然舉步朝室外的雨幕中走去。
細雨絲絲，風聲蕩蕩。
他抬頭相望，除了看到漸漸融入夜色中的背影。
還順帶著聽到了一道低沉又醇厚的聲音。
只有一句話。
但聽來，卻讓人覺得無比安心——
“其實你找到了。”
“那個人......”
“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