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鍋大鍋!”
奶聲奶氣的小奶娃打橫騎在窗框上,剛想抬頭衝大哥咧嘴笑笑,忽然一個重心不穩,骨碌碌呈球狀滾進了屋子。
剛好停在方天養面前,圓圓的肉球裡伸出一隻小胖手,手指尖還沾著不知從哪染上的紅色。
小手展開,裡面是捏的有些變形的小半塊炊餅。
“大鍋吃!”
從小肉球出現的那一刻,方天養眼神裡就再沒了那些仇恨,只有溫柔和寵溺。
“小圓乖,知道大哥餓了,送這麼多吃的來要撐死我啊?”
方天養捏了捏小圓的小圓臉蛋,順手颳了刮他有些皸裂的發紅面板,這才接過孩子手中那小塊餅子,不過也沒吃,而是塞進懷裡。
“小圓,哥哥要走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小圓一個野豬打挺,成功徹底躺在地上,好奇問道:
“走?哥哥不是說要感動姨娘還有嵐姐姐嗎?”
方天養自嘲般笑了笑。
確實,前世的他一直幻想著能有朝一日讓他們看清自已的好,讓他們明白自已並不想爭搶什麼伯爵的位置,而是拿他們當家人一樣對待。
但親身經歷了過去的一切,方天養還怎麼可能對這一家子抱有什麼幻想。
能安全離開方家,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大哥現在要走,你要跟來嗎?”
方天養沒有回答小圓的問題,而是再次發問。
小圓坐起來,肥嘟嘟的兩條腿沒辦法盤起來,但還是努力裝作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後綻開一個爛漫的笑容說道:
“鍋鍋走,我就走!”
“這會很苦的,你不能哭鼻子喊回家哦!”
“那……路上有吃的嗎?”
方天養笑了:“有,我餓不死,就有你一口吃的。”
方圓手扶著地撅著屁股站起來,倆手用力提了提寬鬆的褲腰,昂首挺胸地說:
“走吧鍋鍋,走!”
……
方母手裡捧著一個滿是泥土的綢緞包裹,走路帶風一般匆匆朝柴房而去。
方許嵐跟在母親身後,儘管已經是修體境界的武者,她還是跟隨得氣喘吁吁,卻又絲毫不敢落後半步。
“嵐兒,這東西是誰發現的?”方母一邊走一邊問。
方許嵐把頭埋得低了一些,老實回答:
“娘,女兒並不知這包裹裡有什麼,更不知咱們院中還有這包裹存在。”
稍微停頓了一下,她想起什麼似的故意補充:
“一定是方天養那個小雜碎偷了什麼東西想要埋藏罪證,無意間翻到了這個包裹。”
“待會兒我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什麼東西能碰,什麼東西看都不能看!”
說話間母女倆來到了柴房外,兩個家丁正靠在門邊,腦袋一點一點的,顯然是熬了不短的時間。
“那小畜生呢?我有事要問他!”
兩個家丁趕緊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畢恭畢敬回道:“夫人,大少爺就在裡面。”
“他沒哭喊著求饒?”
方許嵐聽著柴房裡沒有聲音,好奇問了一句。
家丁們搖搖頭,回想一下好像大少爺進去之後就沒什麼動靜了。
哐噹一聲木門被踹開,並不大的柴房裡只有角落裡堆積的薪柴和草料,哪有方天養的影子?
“人呢?”方母面容有些扭曲,“他怎麼敢的?他這是要跑嗎?”
方許嵐也是冷哼一聲:“還學會耍脾氣了,離了方家,就憑他那小身板,要不了兩天就得死在外面。”
母女倆還想在柴房裡翻找點蛛絲馬跡,看方天養可能跑到哪裡去了,忽聽外面跑進來個小廝:
“夫人,老爺回來了!”
聽到男主人回來的訊息,方母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緊張,也顧不上繼續尋找方天養,快步離去了。
“夫人,怎麼今日如此心神不寧?”
已經換上便裝,坐在桌邊小口吃著桂花酪的方啟明並沒有抬頭,卻敏銳發現自家妻子有些不同尋常。
方母有些冒冷汗,後宅的事情自家這位伯爺向來不怎麼喜歡過問。
也正是因為如此,方母才能在方家大多數人面前說一不二。
無錯書吧可是現在事情發展得有些超出她掌控了,她也只能如實告訴自已的夫君了。
“嗨,還不是因為天養那孩子。”
很快,方母將此前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重新講述了一遍,特別強調方立軒即將要突破境界,但方天養死活不願意獻出丹藥這事。
直到最後,方母才小心翼翼地說:
“伯爺回來前,我還擔心天養的身子,專門去柴房看了看,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逃了。”
“逃了?”方啟明一直自顧自喝著酪汁,現在終於抬起頭來。
方母委屈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氣性是真的大,我都沒捨得打他一下,他就故意逃出去讓全家人跟著著急。”
“伯爺,我知道你是喜歡天養這孩子的,可也不能過分寵著他呀,畢竟立軒才是你的親骨肉不是?”
方啟明喝完最後一口桂花酪,拿起絹帕在嘴角擦拭幾下,臉上仍舊不見情緒波動,但他卻說:
“我不怕告訴你,當年把天養帶回來,不僅是因為前夫人無所出,是有位老道賜過我一個夢。”
“夢裡的高人告訴我,遲早有一日方家會攤上滅門大難,而我家後輩男丁能幫我渡過難關。”
聽到這裡,方母眼神豁的一亮:
“伯爺,咱家本來也就只有一個男丁啊。那老道說的沒錯,能在危難時候幫咱方家的,只有咱方家自已的血脈啊。”
“他方天養怎麼說也就是條沒人要的狗,喂熟了才衝咱搖尾巴,要是改明兒方家真遭逢大難,還不是要靠咱家立軒才行?”
方啟明思索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有了立軒之後我也這麼想了,但畢竟那時候的老道可是明示過我,要我照顧好天養。”
說到這兒,方啟明停頓了一下,繼而換上了往日那種威嚴語氣說道:
“人,是你弄丟的,你負責把他找回來。”
方母有些納悶:
“伯爺,人都已經跑了,他也不算咱們方家的血脈,從來也沒入咱們方家的族譜,為何非要追回來呢?”
方啟明看向自已這位同床共枕許多年的續絃,認真且緩慢地解釋道:
“入了我方家的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家裡面。方家,只能有一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