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書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渺小。
結束通話電話後,他無力的垂下了頭,之前他和“那位”鬥,和想控制自已命運的未知鬥,無非就是覺得“人定勝天”,他或許掌握不了命運的無常,但至少能掌控屬於自已的命運的軌跡。
但今天“那位”的行動卻給了他狠狠一擊,“那位”的力量過於超乎他的想象,燕明書自以為的勝利,不過是它施捨給他的一點點微小的獎勵。但其實燕明書什麼都控制不了,現在,掌棋者玩夠了,棋子就只能任由掌棋者將註定好的命運扳回原本的軌道上。
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螳臂擋車罷了。
燕明書醃面,似是不想面對這些一般地坐在地上。
正在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燕明書愣了好一會才低頭看去,是個陌生號碼。
燕明書此時沒有任何跟人談天倫地的心情,他扭過頭去不再理會,但是電話卻奇怪地自已接聽了。燕明書看著手機上顯示的通話介面,第一次對接起電話這個事感到由衷的恐懼。
他握緊拳頭,指甲狠戳手心帶來輕微的疼痛,燕明書深呼吸了幾次才鼓起勇氣拿起了電話。
但他沒說話。
電話那頭傳來尖銳的笑聲,像是在嘲笑著燕明書此刻的不自量力。
笑聲過後,多種音色混雜而成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怎麼樣?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
燕明書狠掐了自已兩下,才迫使自已沒從聲音漏出些許恐懼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沒什麼,就是……”那個聲音被刻意拉長,然後化成一個輕微的笑聲,“警告你一下。”
它的語氣平常,甚至帶著些許的洋洋自得,就像是今天這場毫無徵兆的鬧劇對它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警告你不要再鬧下去,讓你的家人落入深淵和讓你出車禍一樣,對我來講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且,親愛的明書,”電話那頭的語氣突然變得繾綣起來,聲音溫柔得彷彿情人之間的低語,“我對你已經足夠寬容了,如果不是你在我的故事裡還勉勉強強算一個還算重要的配角,你現在應該早就沒了。”
“所以,乖孩子,別再讓我操心了。”電話被結束通話,只剩下燕明書帶著刺入骨髓的寒涼坐在原地不敢動彈。
燕仕的房間。
事情發生的突然,校園霸凌這樣的詞條顯然讓燕氏集團的股價受到了不小的影響,股東紛紛問責,就連有意隱退的燕父燕肅現在都不得不站出來和那群股東周旋。
公關部的報告剛剛發到他這裡,上面的資料看得他頭疼,這些東西組合起來就是一句話,現在燕氏集團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燕仕向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他指揮著公關部和宣傳口忙活了一天,收效甚微,他不得不拉下臉皮求朋友幫忙,再加上這段時間公司事多的本就要命,這件事突如其來的發生讓燕仕頗有些力不從心。
他嘆了口氣,起身把之前買的便攜按摩儀扣到了自已身上,需要自已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今天晚上怕是要熬個通宵了。
燕仕活動了一下身子骨然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剛剛拿起筆,一段話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燕仕站在燕父旁邊,冷眼瞧著被燕父甩到地上的一沓照片,照片裡,男孩和女孩牽著手走在街上,兩個人臉上甜蜜而又燦爛的笑無比扎眼,他聽著燕父的怒吼,聽著玻璃杯摔在地上破裂的聲音,聽著燕母小聲的啜泣,但他的心中卻升騰起了一絲不該有的妒忌,他妒忌那個女孩可以肆無忌憚的跟他牽手,他妒忌那個女孩可能不知在何時就已經親吻了他的嘴唇,在朦朧中,他甚至看到了那張照片上變成了他和燕明禮肩並著肩的身影。
跟隨燕父上樓前,他從高處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燕明禮。
他活該的,他想,他不該和那個女孩談戀愛。】
這段像是燕明禮那個年紀的小女生會看的東西,但是內容卻讓燕仕為之身體一震,他察言觀色的能力是在一場場宴會上鍛煉出來的,他能看清腦海中突然出現的畫面裡的那位“燕仕”是怎樣的情感,只有愛才會用妒忌這樣的詞彙。
“他”喜歡“他”。
“燕仕”愛“燕明禮”。
這樣的事實讓他有些無法接受,燕仕搖了搖頭,一時間暗罵自已有病。自已可能是跟孫佑儀待久了這種東西看多了才會瞎想。在不少豪門傳聞裡,哥哥愛上弟弟這樣的情況不是沒有,但燕仕對此向來一笑了之,因為畢竟跟他無關。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是燕仕這些年來成為一個燕肅夏榆滿意的繼承人的準則,所以當身邊的朋友帶著調笑意味說起這樣的事情的時候,燕仕是絕對不會考慮這樣的情況可能出現在自家。
在過去的人生裡,燕仕的確和燕父燕母一樣更疼愛這個小弟弟,但也僅限於疼愛,而不是什麼“超出兄弟之愛”的其他感情。
他只當剛才出現的腦海裡的那段話是他這些天休息不足的結果。
【他是你的,他擁有你所有的愛,他應當永遠是你的。】
像是有人說話一般,一個聲音突然迴盪在燕仕耳邊,燕仕猛然抬起頭,什麼都沒有,可他的餘光分明瞧見了玻璃反光裡像是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
這樣的認知讓他身上泛出些許寒意,他起身走到窗前想要把窗簾拉上,但,這回他看清了,有“人”在他身後。
——是他自已。
玻璃上反射出來的“燕仕”親暱的挽著他的肩膀,躲在他的身後,“他”的臉上掛著燕仕平常絕對不會露出的、堪稱甜膩的笑意,“他”盯著玻璃反光對映的燕仕的雙眼。
“他”說:【那些本該是你們原本的結局,有個討厭鬼擅作主張破壞了它,如果你們這麼發展的話,那麼今天所有的事情本來就應該不會發生。】
燕仕有些吃驚,他一時無法處理資訊量這麼大的一句話,他想掙脫開鏡子裡的人的動作,可他動不了,只能任由那股冰冷粘膩的觸感從他的肩膀滑到他的小臂,再抬眼的時候,“他”變成了“燕明禮”。
那孩子比他矮了半個頭,可玻璃裡反射的“燕明禮”卻跟他一邊高,明明是不同的臉卻都做著同樣親暱的動作,“燕明禮”的下巴放在燕仕的肩膀上,語氣繾綣。
【哥哥,】“他”說,“他“”的手從小臂離開,轉而握住了燕仕的手,堅定地、不容拒絕的和他十指相扣,【讓我們把這一切扳回正軌吧。】
【只要我們在一起,你現在苦惱的一切都會消失的。】
燕仕後退一步,突然察覺到自已能動了,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已冷靜下來,一把拉上窗簾,轉頭卻發現“燕明禮”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哥哥。】“他”笑道,【考慮一下吧,只要我們在一起……】
燕仕見“燕明禮”把視線轉移到他剛才看的公關部的報告上。
【都會消失的。】
眨眼間,身影不見了。
像是一場夢,但身體上留下的觸感卻讓他膽寒。
而更讓他在意的一件事,那個幻影消失之前說的一句話,什麼叫“都會消失的”,難道公關部一直壓不下去的原因在此嗎?
燕仕定了定心神,今天的遭遇太過奇幻,他一時之間也難以用自已的方式解釋,但直覺告訴他,不要輕易的答應這件事。
傻子都知道,命運的禮物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他有預感,如果他真的答應了,萬劫不復的,就將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