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軒樓。
穆文心朝著掌櫃吩咐道,“穆伯,給我們上幾道招牌菜到天字包房。”
“得嘞。”鬍子花白的穆管家立即轉身去了後廚。
穆文心想了想跟去後廚看菜,姚十安便獨自先上樓,與迎面而來的高大男子對上,她並未抬眸去看對方是誰,讓至右側禮讓男子先下她再上。
只是在她垂眸餘光下,男子靛青色下襬處袍子直直在距離她高兩階梯處一動不動,迫使姚十安抬眸。
宋雲崢負手而立,平素本就高大的身姿在此刻越發顯得挺拔,他就站在高處,低眸與姚十安對視,唇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漆黑眸子盛滿光芒,彷彿一捧星屑落在裡面。
“好巧,姚小姐,又見面了。”
姚十安見到宋雲崢在此,眸中無半分異色,溫和頷首,“宋少爺,的確是好巧,沒想到您腳程還挺快,這麼快就從蜀州來京城了,敢問宋少爺騎的是什麼馬?小女子也想買一匹。”
宋雲崢一噎,不過半月時間,來回蜀州和京城的確太扯,輕咳兩聲,隨意解釋道,“當初家中傳書信,讓小生繼續遊玩,小生便沒回蜀州。”
姚十安唇角微彎,向左側上走了三步,與之目光平行朝著對方輕笑,“宋少爺,該不會是特意追來京城想還小女子救命之恩?”
無錯書吧宋雲崢眼底幽深幾分,最後揚眉,“姚小姐家中不缺金銀財寶,小生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如何還這救命之恩,不如今日細談?”
姚十安率先向上走,“春風去安排安排。”
宋雲崢斂著笑,看向一旁石韋,“去通知下午事情往後推。”
石韋欲言又止,下午可是要接見出去探查訊息的暗衛,以往宋雲崢定會第一時間聽訊息,然而,宋雲崢沒給他說話機會,跟上姚十安。
留下石韋不禁搖頭腹誹:怎的每一次遇到姚家這位小姐,自家公子就像是狗聞到...
呸呸呸。
石韋趕緊轉身下樓,慶幸自已定力強沒嘀咕出來,要是被自家公子聽到,今日份訓練怕是得加三倍!
地字包房內,大圓桌上放置著店小二剛上的熱茶。
姚十安與宋雲崢對立而坐,春風回來朝著姚十安彙報,“表小姐那邊奴婢已經打過招呼。”便與花月同立於姚十安身後。
姚十安這才正眼看向宋雲崢,一支上好白玉簪將墨髮束起,將稜角分明的面容襯得越發冷硬,唇角上還掛著漫不經心的笑。
“不知宋少師想如何還民女救命之恩?”
一句話徹底讓宋雲崢唇角笑意僵硬住,探究視線掃視鎮定自若的少女,彷彿剛點出他身份之人另有其人,“你什麼時候知我真實身份?”
姚十安端起茶杯,自顧自抿了口茶,才抬眸回道,“從我救您那次。”
祖父想她透過自身來做橋樑讓世家貴族庇佑姚家,可她在初來人世的十五六年裡,享受著榮華富貴,飽讀詩書,學著四書五藝,君子清明。
無哪條規定女子必須透過犧牲自身婚姻才能求得庇佑,且不說官家夫妻難有真情,只怕就算成功結親,未來路也並不會好走,畢竟人心易變,真情易散,加之天下人的命運向來被至高者掌控。
既要走這條路,她何不走於她而言最高路,生意場上講究利益至上,利益才是每段關係牢不可破的關鍵。
她不避諱讓對方知道救他就是為了利益,這半個月她已然將京中各個世家查了個大概,與穆景雲之前送的適婚男子資訊結合起來。
宋雲崢無疑是她能合作的最佳人選,此人背後並無世族權貴,卻能在弱冠之年便坐上正二品太子少師之位,定當是極其善於謀略之人,且足夠有手段。
假以時日,宋雲崢必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恰巧的是,她還查到了些不為人知的密事,以及宋雲崢現下欠缺的正是她所擁有。
救命之恩只是一塊敲門磚,她身後萬貫家財與各地情報網才是籌碼,因而她一直不避諱在宋雲崢面前展示自已真實才能。
宋雲崢輕咳一聲鬆了鬆嗓子,面色沉靜如水,眼眸中再無任何情緒,幽暗難辨,“這麼說,我是中了你的算計了?”
姚十安放下茶盞,哂笑道,“宋少師還真是會開玩笑,難道不是民女中了您的算計嗎?幽州那麼大,民女偶然變換路線居然恰巧救了有暗衛保護的宋少師,亦或是在民女原本要走的官道上遇到從天而降的山土匪,差點就被宋少師英雄救美,這一切您該不會說是巧合吧?”
宋雲崢雙手環胸,真心實意的稱讚道,“姚小姐還真是不辱玲瓏心之美譽。”
無論是恰巧受傷翻進姚十安的院子,還是後來山土匪的確都是他的手筆,他現在做的事需要大量金錢,而整個昌明國無疑齊州姚家最是富裕,至於富裕到何種地步,與皇宮那國庫都有的一比。
原本他是打算隨意查查姚家,偌大姚家必定有見不得光的手段,屆時就可用此威脅姚家無償提供錢財。
可越查他越是對這姚家感興趣,姚家所有錢財來源居然都是乾淨合規,找不出一絲錯處,往深處查便查到了姚十安身上,姚家現任真正掌舵者居然是她!
密信上說她真正開始經營接手生意時是不過十歲,當時她就當機立斷獨自帶隊將南方物品賣到北方,真正開始兩地互通有無,讓姚家輝煌剩下的餘暉得以延續至今,但這遠遠不夠,強悍的靠山才是姚家現下所需要。
在聽到姚十安即將上京時,他便猜到其目的,才會遠離京城去幽州偶遇姚十安。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低估了對方聰慧程度,人家只是順水推舟進入了他的局。
轉念一想這倒是省下了他的談判時間,且在得知姚十安就是三年前救自已的小女孩時,他更加確定要將此人拉入自已陣營的決心。
“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需要你的錢財和情報網為我所用。”宋雲崢整個人往後靠,審視姚十安。
姚十安挑眉,“那民女也就直說了,您能給我什麼回報?”
“你想要的只需你嫁我,自然能迎刃而解,你來京城不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姚十安抬手用手帕捂住口鼻笑了,笑得前仰後合,與平日裡見到的溫和有禮樣子截然不同,半晌她才收起笑容,眸中含著冷清,“若是民女想走結親這條路,今日您與民女就不會在此見面,以宋少師的聰慧定是明白民女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回報?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不是民女所求。”
嫁給京城任何世家之子,的確能解燃眉之急,可之後姚家各種發展必然都會受到限制,祖父年老思想固化,未曾考慮到這一層,如今姚家全靠自已,她自然得尋一個兩全之法。
“且宋少師若真娶了民女這首富之女,恐官運也算是走到了頭。”
一個正二品文官得到如此多錢財,只怕會成為皇帝眼中釘肉中刺。
宋雲崢垂眸不知在思索著什麼,良久他才出聲,“你有何高見?”
“讓民女做您的義妹,大肆宣傳民女幽州救您之舉,義妹畢竟不是親的,想來當今聖上或者是您身後的太子也不會忌憚您,您想查的事情才能更好的開展,而民女所求之事也能完美解決,兩全其美不是嗎?”
“你知我想查什麼?密信果真被你拿走了!”宋雲崢微眯雙眸,雖是合作後對方必定能窺探到自已那隱秘之事,可親口告知對方和被對方猜出還是有很大區別。
姚十安不避,認真點了點頭,“密信是民女無心之失,但宋少師可放心,民女身邊都是值得信任之人,且走南闖北終究是會聽到一些關於東方祁氏傳言,民女不是蠢笨之人,猜到一二實屬正常。”
宋雲崢下頜線緊繃,探究視線掃視姚十安,“我想問問姚小姐為何選中了我?”
“因為您先選中我,互為利用罷了。”
姚十安如實回答道。
地字包房裡徹底沉默下來,直至宋雲崢打了個響指,一名帶著鬼魅面具暗衛從窗戶跳了進來,“此人名喚鏡安,他會跟在你身邊,是保護也是監視,我會保證整個姚家今後只要我還在高位便會輝煌無虞,至於我所需具體的事宜等你成為我的義妹,再去我府上細談,不過我提醒你,一旦得知我的事,今後一輩子你都只能與我同條船,若有一絲背叛,整個姚家便與你一同陪葬。”
明明宋雲崢就像是在詢問吃沒吃飯這樣的語氣,可姚十安莫名覺得後頸一涼,像是隨時懸了一把劍。
但她不後悔,姚家已是強弩之末,在這最後輝煌落幕後,那些曾經被姚家壓制住的人也不會放過姚家,屆時也是死路一條。
至於結親之事,從祖父提出的一開始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不會妄想某個男子會因為她的容貌而救姚家於水火之中。
攀上宋雲崢是她從遇見他開始便在腦中盤旋的解決之法,只有共同利益才能維持住所有關係。
宋雲崢離開後,鏡安也跟著消失在包房中,春風趕緊上前用手帕擦拭姚十安額角汗珠。
她和花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姚十安抬手將兩人話止住,她太累了,今日談判看似她佔上風,其實不然,她手裡的東西洪家也有,只是洪家體量小,不足以支撐宋雲崢的所要做的事,對方才會選擇自已,但自已不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