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涅戈爾是你的師傅?”
“嗯。”
梅卡羅爾點了點頭,接下來的時間,他向凡恩解釋清楚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就這樣,凡恩知道了自已曾因為涅戈爾的某種失誤而在焚舊者的儀式上死去,也知道涅戈爾為了復活自已而踏上了這趟赴死之旅。
他還知道了涅戈爾跟梅卡羅爾的過去——多年以前,梅卡羅爾被涅戈爾透過某種秘術召喚到了沙茲星。
當時,這位天真的王子並不知道自已是被涅戈爾召喚過來的,還以為自已遇到了傳說中的穿越事件,但他在震驚之餘唯一感到疑惑的是自已穿越前並沒有見到世人所言的泥頭車。
“涅戈爾打著幫我回藍星的名義,在我身上進行了許多實驗——當然包括焚舊者的實驗,當時的我完全被矇在鼓裡,把它當成可以信賴的人。”
梅卡羅爾指了指身後的屍山:
“我曾經想當一名優秀的君王,治理國家腐敗,改善人民生活,而現在——看看吧,那些都是我犯下的罪行。”
“……”
凡恩抬頭望向慘烈的屍山,沉默不語,梅卡羅爾則繼續說著。
“你的願望是找到自已的父母,想想看,當你找到父母的那一刻,發現他們被你的恩師,被你最信任的人殺了,你會是什麼反應?”
“涅戈爾對我做的,就是堪比這樣的事,它把我變成了焚舊者——‘暴君’,把我變成了隨時會發瘋,喜怒無常,殘忍暴虐且永生不死的怪物,在我身邊的人——包括我自已,都只能得到求生不得的苦痛,和求死不能的絕望。”
回憶這些的時候,涅戈爾眼中含著怒火,但見到涅戈爾焚身死去的那片空地時,他的語氣緩和了些許。
“總之,涅戈爾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某種程度上而言,它是一個為了實驗,不拿別人生命當一回事的人。”
“……我想起來了,師傅曾提到過你。”
凡恩嘆了口氣,他知道梅卡羅爾所言非虛,因為涅戈爾過去跟凡恩講述它的焚舊者案例時,曾提到過一次無法釋懷的失敗。
在那次失敗中它失去了自已一個重要的朋友,也正是那次失敗促進了之後實驗的研究和完善。
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梅卡羅爾了。
“如果不是這次失誤,或許它已經成功了。”
凡恩心中五味雜陳,他對涅戈爾的死一時間難以釋懷,可對眼前的梅卡羅爾,他既無資格也無理由向他動怒。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梅卡羅爾將銀色圓盤交還給了凡恩,看到父母照片後,凡恩的眼睛裡重新恢復了光亮。
“回東圖。”
凡恩接過圓盤剛要離開,這時才發現自已和眼前的梅卡羅爾一樣,都赤裸著身子,肌膚被血汙浸染。
“這樣上路可不行,跟我來吧。”
梅卡羅爾帶領凡恩踏入他的王國,他們繞過從屍山淌下的烏紅血液灌注後滿是坑窪的沼澤地,那兒有成群的蒼蠅發出暴風般的嗡鳴;他們穿過怪物們恭恭敬敬分列兩旁空出的一條無形大道,道路的盡頭是一座沐浴在赤紅色陽光下金光閃閃的大殿。
這座大殿是“暴君”命人所建,殿內屋室房庭一應俱全,佈局設定盡顯莊嚴之氣。
在大殿後堂設有露天浴池,牆壁上裝飾著馬賽克瓷磚拼成的七彩孔雀和溫泉圖案,雪花石膏鑄成的侍衛雕像和國王寶座在美人蕉的陰翳間泛起清冷的藍光。
懸吊在琉璃瓦片上的紫藤蘿和圍繞從口中湧出活水的獸首銅像所生長的黃菖蒲爭相盛開,各吐其豔。
梅卡羅爾以對待賓客的禮儀讓凡恩在此沐浴,自已則以另有去處為由來到大殿旁一個不足十平方米,形式很像塞靼村本地土房的簡陋小屋內,屋外緊靠著一個菜園,這是他在平日清醒狀態下自已搭建的住處。
凡恩踏入大理石浴池中,他剛準備擦洗自已身體,昏昏沉沉的倦怠感便伴隨著芬芳的檀香湧上眼皮,將他的意識迅速淹沒。
他睡著了,墜入一個古怪的夢中。
——夢中的凡恩睜開眼,他抬頭看去,一隻灰色的怪鳥撲稜著翅膀從天空劃過。
周圍林莽森森,不見出路,柔軟潮溼的土地上雜草叢生,草葉撩撥著他的腿肚。
(這是哪兒?)
凡恩茫然地四處張望,眼角瞥見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像是星星落在地上化開的碎屑。
他蹲下身子,撥開藤蔓和荊棘,看見了一條隱藏在草叢中的冰冷溪流。
在蒼白慘淡,如同玻璃般的水面上,他看見了自已的臉。
那是一張陌生,甚至可以稱得上驚悚的臉。
臉的一邊是自已大睜的眼睛,微微顫動的嘴角和擰起的眉頭,另一邊臉的表面卻被一層散發著珍珠光澤的角質膜覆蓋,膜下五官模糊不清,眼窩,鼻樑和嘴角塌陷為漆黑的混沌漩渦,從鼻孔位置鑽出三根半透明的像海蛞蝓軟足那樣的黏滑觸角,觸角四處甩動,灑落如螢火蟲般發光澄亮的琥珀色汁液。
(這……這是我嗎?)
就在凡恩驚疑不定的時候,兩邊的嘴巴竟同時張開,同時向他喝道:
“亓↑!巜亓↑!!!”
“呼!”
凡恩醒了過來,看見一個怪物正站在自已身旁,站在浴池升騰的熱氣中,怪物神色焦急地搖晃著他的肩膀,鱷龜似的口腔裡發出刺耳的聲音:
“亓↑!巜亓↑!!!”(起來!快起來!!!)
凡恩愣住了,他驚訝於自已竟能聽懂怪物的語言,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他吃驚,他先是感到嘴裡一陣古怪的蠕動,隨即下意識回答道:
“灋×屾濹豕竻嗎B凹gu●?”(發生什麼事了?)
這話剛說出來,怪物也愣住了。
它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類青年,從對方的瞳孔中看到了和自已同樣的迷茫。
凡恩捂住自已的嘴巴,並非是自知失言,而是他感覺此時自已的舌頭被分裂成無數瓣,像一條條滑動的泥鰍那樣在嘴裡攪來攪去,不受控制。
他就這麼無比自然地說出了怪物的語言。
與此同時,浴池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梅卡羅爾闖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群侍從。
凡恩看了對方一眼,便知自已大難臨頭。
此時的梅卡羅爾眼睛重新披上濃郁的墨色,衣服染上新鮮的血跡。
他又再次變為了“暴君”。
之前因受到蕾梅黛絲的照片影響,梅卡羅爾獲得了短暫的清醒,但這種清醒並沒能持續多久,先前未能得到滿足的“暴君”人格始終在他體內蠢蠢欲動,並重新佔據意識,將他再次變回殘忍的模樣。
怪物侍從們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而這位殘酷的統治者則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他剛踏入浴池,衣服上的鮮血便瞬間將浴池染紅了。
他半躺著靠在浴池邊,在氤氳水霧的包裹下他蒼白的面孔更顯俊美。
它微微揚起頭,瞥了凡恩一眼。
“氵range氼↓開D3,★★?”(誰讓你進來的,野種?)
“暴君”慵懶地朝身後招了招手,喝令道:
“←亻,丷祂丶VB!”(來人,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