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將至。

苗疆山谷終年繚繞著濃霧，不見月光。

白家祠的前院裡，已然搭好了臺子。

古樸的青石墊底，四根臺柱支著斜頂瓦片。臺上擺著一張桌案，是為戲壇。左右各掛紅對聯，正面懸掛三清圖，中間擺著一香爐，供奉穿著藍色紙袍的蠱神木雕。

四合院的圍牆斑駁破舊，戲臺子四周坐滿了紙人。它們的瞳孔都被用血點上了‘眼’，這是開了光，請列祖列宗附上去看戲。

戲語者誇巴站在臺上，身穿紅黑戲袍，頭戴猙獰面具，口含八根一指粗細的山豬獠牙，靈活自如，就好似畫上的惡鬼一般。

李默坐在臺下，同樣戴上了面具，換上了黑色大氅，吊睛白眼的，坐在一堆紙人當中。

蕭問安則在門外放風接應。

夜漸深，霧漸濃。

只聽院外竹樓上，響起一道清脆的銅鑼聲。

午時已至。

看官睜眼。

一陣陰風攪動霧氣，臺下的紙人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李默側頭，他左邊坐著的紙人身穿黑馬褂，臉皮好似人皮，雙眼兩點格外猩紅，真有了幾分‘對視’的錯覺。

臺上的誇巴發出一聲低喝，全身震顫，嘴裡的獠牙有節律的晃動起來：

“一炷真香，二炷冥香，三炷寶香，道香得香，靈寶惠香——香朝三進，遍請十方！”

話音一落，香爐無火自燃，冒出青煙。

誇巴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嗓音尖細，語調詭異，腳踏舞蹈更是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邪異。

喀噠——喀噠——

院子牆頭上，傳來瓦片的脆響。

李默轉頭望去，在一片濃霧中，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趴在上面，舌頭垂在了地上。

誇巴事先和他說過，戲一開場，難免有些孤魂野鬼來湊熱鬧。

那些大戶人家的蕭牆，又稱之為影壁，圍牆上有波浪形的瓦片，就是為了擋鬼。如果有影壁的話，鬼看到牆下的影子，就會被嚇走。倘若有髒東西沒被影壁沒被擋住，就得由李默來驅趕，不能攪了白家祖宗看戲的興致。

“這麼快就來活了？”

李默站起身，就像在電影院中途出去上廁所一樣，為了不擋住熒幕而彎下了腰，鬼鬼祟祟的靠近了牆頭的人影。

湊近了，他看到了一張慘白無瞳的人臉，面板比紙人還白，舌頭卻是猩紅色的，格外的長，垂到了地上。

李默衝它揮了揮手，小聲說道：“出去，出去！沒買票還偷看？”

那長舌鬼歪起了頭，眼珠一轉，只剩一片眼黑，死死地盯著李默。

“喲呵，你瞅啥？”

說完，李默‘嗬’的一聲，蓄起一口濃痰，對準它‘呸’了過去。

這是誇巴教給他的法子，一般趴在牆頭上偷看的髒東西，膽子都不大。罵兩句就能趕走。實在不行就吐口唾沫，好歹是帶著陽氣。

要是遇到敢翻牆進來的髒東西，就用鞭子打。

誇巴提前給李默準備了一條打鬼鞭，用青竹編織而成，末端的麻繩泡了狗血，據其所說，這玩意能解決大部分的麻煩。

但李默內心對此存疑，因為他能看到物品介紹。

【打鬼鞭】

【級別：普通】

【類別：夢境道具（不可放入揹包欄）】

【道具效果1：抽人】

【道具效果2：甩動鞭子發出響聲，有機率嚇跑鬼魂】

【備註：當了一輩子農民，被老爺抽多了，死後還有PTSD】

“……”

總之他是不會指望這玩意有效的。

眼下，李默的一口老痰在半空劃過一道拋物線，直奔長舌鬼而去。

它腦袋一縮，猩紅的舌頭好似蛇一般滑過牆頭，躲開了那一灘口水。

“欸嘿，真有效啊。”

李默摸著下巴，心想自已要是對著紙人吐一口痰會怎麼樣？

但想歸想，他沒有這麼做。好歹是價值1000金幣的支線任務，他不想把事情辦砸了。

趕走長舌鬼後，李默又坐回了木椅上。

他打算天亮之後，去後院探索一番。眼下白家祠陰氣森森的，顯然不是調查的好時機。

片刻之後，西邊牆頭又冒出了一顆鬼腦袋，李默再次起身去驅趕，心裡琢磨著白家先祖真他孃的小氣，不就趴牆頭蹭一蹭嗎？這都要趕人走……他正這麼想著，只聽吱呀一聲，他轉頭一看，白家祠的大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透過門縫，李默隱約能看到有道人影站在門口。

“這要不要趕？趴門縫偷看不算吧？”他心裡猶豫要不要對著門縫吐痰。

緊接著，又是吱呀一聲，硃紅的大門被推開了一半。

那道人影斜靠著門板，邁過了門檻，走了進來。

這下李默就不能當作沒看見了，他手持打鬼鞭，走上前去，低聲說道：

“站住！幹什麼的？”

那人影就像是個木樁子，只露出個佝僂背影。

在推門的時候，它依舊保持著背對大門。

片刻後，一道沙啞不似人聲的聲音響起：“來看戲的。”

“出去，”李默不耐煩的揮手：“買門票了嗎？這麼沒素質。”

那人影沒回話，就這麼杵在了門口。

嘶，不對勁。

李默心中起疑，他上前一步，想要細看，不料那道人影當即後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了距離。

他又上前一步，人影又後退一步，退到了門檻外。

這什麼意思？見不得人？

李默試著後退了一步，不料那人影又上前了一步，邁過了門檻。

他腦海中冒出了方堂鏡的經典臺詞：“我又站出來了；哎，我又站回去了！”

不對啊，蕭問安不是在門外守著嗎？它怎麼進來的？

李默心底一沉，沉腰蓄力，猛地向前衝刺，不料人影后退的速度比他更快，轉眼就躲進了山林濃霧之中，不見了蹤影。

他作為守戲人，不能離開祠堂，只能站在門檻後面，向外張望。

左看右看，不見蕭問安人影。

李默擔心她出事，低呼道：“蕭問安？你人呢？”

“這呢！”

左邊牆角傳來回聲。

李默轉頭一看，只見蕭問安不知從哪弄來了個小馬紮，正蹲坐上面，把玩著神光劍。

“不是讓你放風嗎？怎麼讓人給進來了？”李默問。

“什麼人？”蕭問安只覺得莫名其妙：“我就沒瞧見有人靠近大門啊！”

“行吧，那你繼續放風。”

說完，李默順手關上了白家祠的大門。

他一回頭，只見那道人影正蹲在西邊的圍牆上，當著李默的面一躍而下，直奔白家祠大堂。

“哎臥槽！”

李默驚呼一聲，連忙繞過紙人堆，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