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郡王還沒說話,身邊的內侍已經喊起來。
“走水了。”
“走水了,快來人啊……”
本朝以來,宮中有三次走水,但這次來的有些不尋常,剛好在官家生病,政局不穩的情形下,失火的宮殿還緊挨著慈寧宮。
淮郡王皺起眉頭,當即抬腳跑過去檢視情形。
“郡王爺……您去哪裡……”
身後傳來內侍的聲音,方才公鴨般的嗓子,這一刻尤其尖利,能傳去很遠。
淮郡王沒在意這些,只是繼續加快腳步。
火勢越來越大,風捲起了濃煙滾滾,淮郡王不得不用袖子掩住口鼻。
腳步聲從周圍傳來,,淮郡王轉頭看去,只見一行宮人、內侍拿著木盆等物聚集而至,顯然是為了撲火。
“郡王爺,”領頭的內侍看到淮郡王立即上前行禮,氣喘吁吁地道,“前面……前面是……”
淮郡王點點頭:“快去!”眼下滅火最要緊。
內侍頷首,向身後的人揮手:“快……快點。”
停下的內侍和宮人見狀再次加快腳步,當眾人接近淮郡王時,十幾個人的隊伍忽然放緩了腳步,幾道目光紛紛向淮郡王看去,緊接著那放在水盆下的手忽然一動,一把把匕首全都亮了出來,在淮郡王還沒回過神時,利刃亮出,直奔淮郡王而去。
……
慈寧宮。
沖天而起的火光,彷彿照亮了半邊天空。
太后剛剛歇下,就被吵鬧聲驚醒。
“走水了。”
掌設吩咐宮人去看情形,司儀服侍太后穿好衣衫,時刻準備離開慈寧宮躲避。
“這麼大的火。”太后皺起眉頭。
司儀追著給太后披了斗篷才道:“我聽著有宮人過去了,咱們慈寧宮人手不足,暫時沒有派出太多人。”
無錯書吧話音剛落,火勢又是一漲,內侍回來報信:“今夜風太大,不知道多久才能將火撲滅,聖人還是先去其他宮殿。”
濃煙滾滾向慈寧宮飄來。太后忍不住一陣嗆咳。
已經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太后吩咐道:“將幾個太妃也叫上。”
內侍慌忙點頭,就要去叫其餘人,就聽到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太妃的聲音:“太后娘娘呢?走水了,快讓太后娘娘出去避避。”
幾個太妃被宮人扶著相繼而至,一個個臉上神情還算冷靜,看向太后時露出關切的目光。
都是在深宮裡多年的人,不至於驚慌失措,但宮中走水也確實不多見……至於關切,禮數也好諂媚也罷,就算裝模作樣,也是對太后表達尊重。
看著沒什麼不尋常。
“如今多事之秋,莫要出什麼差錯才好。”
“咱們避出去,就能有更多人手去撲火。”
聽著幾個人這般言語,太后點點頭:“走吧!”
開啟慈寧宮大門,主子們走在前面,宮人和內侍圍在兩側。
眾人順著宮道前行,儘量遠離火勢,各處侍奉的人混雜在一起,走在暗影處,一時分辨不出彼此。
最前面的內侍忽然感覺到腳下一滑,他想要穩住身子,卻不料另一隻腳也不受控制,不知道什麼時候,宮道上居然凍了一層薄冰。
難道是救火的時候不小心潑上了水?
不對,誰會從這麼遠的地方取水。
一瞬間思量閃過,當想明白這點的時候,內侍張嘴準備示警,隨著他倒下,剛發出的聲音立即被驚叫聲掩蓋。
本來護衛著太后和太妃們的宮人,突然衝出來,手上的利刃徑直向太后刺去。
……
“咣”金戈交擊聲傳來。
淮郡王軟劍在手,擋住了刺來的利器,腳向旁邊跨出,身子一扭改變重心,立即從圍攻中脫身,幾乎是在同時,黑暗中飛出幾支箭矢,徑直射向攻擊淮郡王的內侍。
幾個禁衛軍隨即衝殺而出,為首的先刺死一個宮人。
“去幾個人,護衛住郡王。”
禁衛軍的出現解決了淮郡王的危急,不過很快就又有一隊內侍衝殺過來,內侍哪裡是禁衛軍的對手,淮郡王與這些人操練許久,一直等待著藏在暗處的那些人動手。
平日裡沉凝、肅穆的宮道,一下子成了血腥的地獄,到了明日天亮的時候,無論哪方取勝,宮牆都會因此變得更加鮮豔。
淮郡王道:“快點解決了,去保護太后。”
……
另一邊,太后站立在原地沒有動,衝到她身邊的兩個宮人,僵立在原地,鮮血從她們被利器洞穿的肚腹上流淌而出。
太妃驚撥出聲,有人因為倉皇躲避,踉蹌著摔在地上。
兩撥宮人衝殺在一起。
宮中不能留下太多禁衛軍,否則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東西就不敢冒頭。那些禁衛軍,主要用來護衛福寧殿和淮郡王。
“咱們應該多留些人手。”掌設擋在太后前面。
“他們之中,但凡有一人出事,都麻煩得很,”太后淡淡地道,“秦王會算得很清楚,來殺吾的人,定是最少的。”
所以靠著她信任的內侍和宮人,足以應對。就算有什麼閃失,也不會太過影響大局,倒不是她為了梁家的男子,情願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只是,不喜歡輸。
太后看向內侍:“去將皇后兩個兄弟留下的書信給她送去,她看過之後就知曉該怎麼做。”
她沒有懲戒皇后,只是找了皇后的父兄,只要他們站在官家這一邊,皇后自然不敢有什麼歪心思。
打蛇打七寸,她不會在沒用的地方費口舌。
萬一她死了,關鍵時刻穩住後宮這麼大的功勞,皇后一定會接下。
……
皇宮的火勢不會燒到宮外,但應該靜謐的街面上,已經有兵馬在集結。
秦王向宮裡的人下手的同時,也不會忘記宮外的那些權臣。
宰相的府門被敲響,禁軍送來訊息:“秦王動了。”
王秉臣早就穿好了一身官袍,正準備走出房門,卻被王晏伸手攔住。
“父親今晚不用出去,”王晏目光沉靜,“京城異變,百姓定會惶惶不安,明日父親和諸位相公定要照常入宮處置政務,如此才能穩住民心。”
王秉臣皺起眉頭,關鍵時刻,他不能讓兒子擋在面前,他自己倒躲藏起來。
王晏道:“朝廷新法施行還需要父親,除了父親之外,無人能將此事做得更好。”
王秉臣看著兒子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聽著他的話語,不由地心中一暖,平日裡究竟是對他太過苛責了,晏哥兒早已經肩負起更多的重任,甚至能為這個家遮風擋雨。
“父親要保重身體,至少還要為大梁操勞二三十年。”
王秉臣胸口生髮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澀,可他還敏銳地覺察出,這話哪裡好像有些奇怪,不過王晏沒有給他思量的機會,躬身行禮之後,帶著人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兒子的背影……王秉臣眉毛皺成一團。
他為何還要操勞二三十年?他又不是沒有兒子入仕……
等等……
王秉臣因為感動而起伏的情緒,突然拉平。
這逆子該不會是準備立下大功之後,就轉身走人了吧?新皇登基立下大功,定要受到封賞,然而父子不能同時掌權,所以……留下他這個爹,逆子自去逍遙?
這就是父慈子孝。
之前的憂心,最終換成了衝著兒子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
王秉臣:啊tu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