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就目不轉睛地看著太后。

我發現，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不再理會我，而是轉過身，對身邊的嬤嬤說：“這丫頭，鬼頭鬼腦，謊話連篇。你好好看看，她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那個長相醜陋的嬤嬤，顛著小腳走過來，死死地盯著我看，嘴裡還唸唸有詞的。

片刻後，她停下來，對太后道：“太后，這丫頭身上，確實有股子邪氣，不過，是個挺難纏的主兒，恐怕要多花些功夫！”

太后打了個激靈，急急地站起身，吩咐說：“那你慢慢來吧，哀家就不在這兒守著了……照哀家吩咐的做就是了。”

我不知道她們究竟要做什麼，心裡忐忑，便俯身叩頭，請求道：“太后，時辰不早了，奴婢該回去照顧大皇子和長公主了！”

太后置若罔聞，疾步走向門口處。

屋外，木棉姑姑立刻開啟門，攙扶著太后，走出這間小屋。

在那扇木門重新闔上的一瞬間，我聽到太后陰惻惻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來：“動手吧！”

嬤嬤應著，走向昏暗的牆角。

我看過去，這才發現牆角的柱子旁，放著一個小小的瓷盆。

那股難聞的氣味，正是從那兒散發出來的。

在我還沒弄清那木盆裡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嬤嬤要做什麼之前，她已經端著盆走了過來。

然後，她繞著我的身子，將盆裡的東西，如數傾倒在地上。

腥臭黏稠的液體，殷紅刺目，讓我禁不住毛骨悚然。

我立刻明白，這是狗血！

太后，原來是要讓這嬤嬤，對我驅鬼辟邪。

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站起身，跨過地上四下流淌的、令人作嘔的狗血，便要奪門而出。

那嬤嬤一把扯住我，獰笑著道：“姑娘就老實在這兒待著吧，這可是太后的吩咐！”

我掙開她，厲聲呵斥道：“我是皇上欽封的春熙宮掌事宮女，負責照顧大皇子和長公主，若是等我回去稟告皇上，你該知道是什麼結果。”

那嬤嬤鄙夷撇了撇嘴，滿不在乎道：“什麼結果？姑娘還以為你能回去，還能見得著皇上呢？真是可笑，告訴你吧，太后都安排好了，你回不去嘍！”

嬤嬤的話，彷彿一塊巨石，從我頭頂上直直地壓下來。

眼前一黑的同時，心頭的迷霧，卻伴隨著轟然一聲響，盡數撥開。

我苦苦尋覓，百思不得其解的幕後真兇，難道竟是太后？

遂細細回憶，今晚，太后傳我來到坤明宮，表面上是聽信了新月的話，要對我辟邪驅鬼。

但除此之外，她剛剛問我的每一句話，都明顯地含有試探的意味。

她在窺探“喜桃”有沒有恢復記憶，窺探“喜桃”對於“皇后”的病逝，又到底知道多少真相。

而此刻，嬤嬤嘴裡說的“太后都安排好了……你回不去嘍！”意思不就是太后已經決定要除掉我嗎？

誰會害怕冷星若的魂魄未散？誰又會害怕喜桃恢復記憶？

當然只有那個真正的兇手了！

在這之前，新月與太后過從甚密，太后更是明裡暗裡地袒護新月。

更重要的是，我已經證實，這十年來，新月所謂的與我情同姐妹都是假象。背地裡，她心狠手辣，恨我入骨，她與我身患頑疾飽受病痛折磨，都脫不了干係。

那麼，應該是太后與新月聯起手，害死了我。

現在回想起來，馮婕妤口中那個位高權重的、她不敢得罪的、令所有太醫郎中都忌憚的人，除了蕭錦年，還能是誰？

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太后。

雖然我和她的感情不算親厚，但在我心裡，她畢竟是蕭錦年的親生母親，也算是我的長輩。

我們倆的矛盾，在我看來，不過是婆媳之間的小齟齬。她縱然不喜歡我，也絕對上升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可是我忘了，我身處的地方，是後宮，不同於尋常人家。

我和蕭錦年的母親，不僅僅是婆媳，還是皇后和太后，是皇宮內苑，身居權力巔峰的兩個女人。

我們倆，代表著不同的家族，也代表著不同的利益。

何況，從一開始，太后就不願意蕭錦年娶我為正妃。

不過是因為蕭錦年的極力堅持，她才不得不妥協。

再後來，蕭錦年獨寵於我，冷落太后特意安排的側妃。

她必然是在日復一日的不滿中，在勸說蕭錦年無效後，一怒之下，對我採取非常手段。

讓我纏綿病榻長達十年之久，而不是立刻置我於死地。

太后這麼做，既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殺人於無形，也可能是因為她剛開始並不想要我的命。

或許，在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讓我成為病弱之身，讓我對蕭錦年失去吸引力，進而失寵。

直到蕭錦年徹底厭棄我，廢后另立。

只是，一切都未能讓太后如願。

十年之間，即便我身患重疾，蕭錦年也依然對我不離不棄。

一個月的大半時間，他依然會留宿未央宮陪我。

再後來，即便我們相互指責形同陌路，蕭錦年也不願意廢后，更不願意聽從太后的安排，選秀以充實後宮。

想必正是這樣，才讓太后狠下心來，最終下了毒手。

讓我一死了之，徹底斷了蕭錦年的念想。

而太后和新月之間，也一定達成了某種共識。

比如太后借新月之手除掉我，新月再借助太后的勢力，如願登上後位。

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