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黃昏,暖風和煦,彩霞滿天。
蕭錦年在段坤的陪同下,來到春熙宮。
這些日子,他時不時會過來看看,我們也早已習以為常。
櫻兒迎上去,親暱地依偎在父親的身邊。
蕭錦年打量著她,笑道:“櫻兒似乎比之前圓潤了些……”
櫻兒歡快地說:“喜桃姐姐天天給我們做好吃的,櫻兒吃的可多了……”
她頓了一下,似乎覺得不盡其意,又補充道:“父皇,櫻兒覺得喜桃姐姐很像母后!”
“是嗎?”蕭錦年的目光,犀利地朝我看過來。
我的臉刷地一下子紅了,心虛得不行,頭上立竿見影地出了一層汗,喉嚨發緊。
但我還是保持鎮定,輕描淡寫道:“公主抬舉奴婢了,奴婢只是一個宮女,如何能與皇后娘娘相提並論!”
櫻兒依然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快言快語地說:“母后經常唱的小曲兒,我聽見喜桃姐姐也哼過;喜桃姐姐做的點心,和母后做的味道簡直一模一樣……”
說著,她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喜桃姐姐不會生病,能一直一直陪著櫻兒。母后……母后真可憐,總是生病,總是痛……”
她停下來,兩隻黑葡萄般的眼睛裡,滿是憂傷:“父皇,櫻兒想母后了!”
我極力忍著,才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重新逼了回去。
蕭錦年一下一下地撫著櫻兒的頭髮,良久,才低沉地說道:“既然櫻兒喜歡喜桃姐姐,那你們就好好聽她的話。”
那天晚上,蕭錦年留在春熙宮用了晚膳。
晚膳後,他又陪著峻兒和櫻兒下棋,直到夜深了,兩個孩子都睡著了,他還守在櫻兒住的西配殿的暖閣裡,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段坤公公在暖閣的門外,為難地說:“皇上,時辰不早了,該回去歇著了!”
蕭錦年沉默不語,片刻後,開口說道:“朕今晚不回去了,就留在春熙宮!”
我和段坤公公都嚇了一跳,段坤公公囁嚅道:“皇上,這……這不合規矩啊,要是傳出去,太后怕是要過問的。”
蕭錦年蹙眉,不悅地說:“春熙宮住著朕的兒女,朕留在這兒陪陪兩個孩子,有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你出去吧!”
段坤輕輕地嘆了口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邊,蕭錦年看看熟睡的櫻兒,又看看我,忽然問道:“喜桃,你還能再讓星若回來一次嗎?”
我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做夢也想不到,蕭錦年會對我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雖然慌亂,但我的臉上竭力做出平和的表情,聲音也裝得波瀾不驚,淡淡笑道:“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奴婢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
蕭錦年似乎料到我會這麼回答,因此看上去也沒有太過失望。
片刻後,他對我笑了一下,笑得很傷感,還帶著點兒不好意思:“是朕強人所難了,這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那天在未央宮,星若突然附體到你身上,對朕說了一番話。朕能感覺出來,那確實是她……這之後,朕就一直念念不忘,總想著她還會以這種方式再回來一次,讓朕再見她一面。
星若走了三個多月了,朕實在是想念她。每晚入睡前,朕都渴望能夢見她,可惜……”
他把櫻兒露在外面的手臂蓋好,嘴裡喃喃自語道:“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入夢來……夜深人靜之時,朕回憶往事,每每痛徹心扉。星若定然是被我傷透了心,才不肯到我的夢裡來。她病得那麼重,我還跟她慪氣……她活著的時候,我為什麼不去看她?為什麼不好好陪她……”
淚水在我臉上靜靜地流淌,慶幸的是,蕭錦年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並沒有注意我。
他的臉在暗處,閃爍不定的燭光,隱入他那雙沉痛又深情的眼眸:“……第一次見到星若,我才只有峻兒這麼大,星若還是個七歲的小女孩。
那年,也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安國公帶她進宮。我們在御花園裡遇到,安國公向我請安,星若笑吟吟地看著我,一點兒都不認生,張口就說,爹爹,這個哥哥長得可真英俊。向來清冷孤傲的我,竟也模仿著她的語氣,脫口而出……這個妹妹長得也真好看。
安國公去見父皇,我讓星若留下來,我帶她在御花園裡玩兒……我們採了各種顏色的花,還捉了一隻墨綠色的大蝴蝶,星若高興得又蹦又跳,我也開心極了,從沒有過的開心……從那以後,我動不動就去找安國公,讓他帶星若進宮,我喜歡跟她在一起……”
蕭錦年用低沉略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講述久遠的過往的回憶。
雖然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但此刻聽他講起,卻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像是別人的故事,而我只是個旁觀者。
“十九歲那年,我如願以償娶了星若為妻……對此,母后其實是反對的,她說星若的性子太活潑,不夠沉穩,不宜為正妃。
我堅持非星若不娶,最終,母后妥協,但要求我同時納星若的閨中密友,宣平侯的嫡長女顧新月為側妃,我答應了。
回想我和星若的新婚,真是如夢似幻的日子。我們換上家常的衣裳,嚐遍京城的每一家飯館酒肆;我們到郊外騎馬,御風而行,星若大聲唱歌,快樂得像個孩子……像她七歲那年,我們第一次遇見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