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也流了出來,抱著蘭兒小小的柔軟的身子,忍不住再一次想起我的峻兒和櫻兒。
此刻的他們,應該和蘭兒一樣,沉浸在失去生母的悲痛之中。
蘭兒還好,年齡小,還能相信這些謊話,相信母親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終有一天還會回來。
可是峻兒和櫻兒,卻是什麼都知道。
他們明白什麼是死亡,也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麼。
多麼殘忍,後宮這些女人,明明也都是母親,明明也都有孩子,卻要處心積慮心狠手辣地奪去另一個母親的生命,讓這些幼小的孩子,失去庇護,失去母愛。
而幾天後,這個三歲多的小姑娘,應該就會被送到別的嬪妃那兒,由另外一個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女人撫養。
等她長大後,還會記得她的生母嗎?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我都守在漪瀾閣,操持著各種瑣事。
日子平靜地滑過,我沒有再遇到什麼危險和意外,靜妃與新月之流,也沒再尋釁滋事或者有意刁難我。
馮婕妤下葬後,蕭錦年傳了旨意,將馮婕妤親生的三公主蕭蘭,交由淑妃顧新月撫養。
蕭錦年的這個決定,實在太過出乎我的意料。
我原以為他會讓言貴妃或者靜妃撫養蘭兒,怎麼偏偏是新月?
那天在未央宮,新月的舉動,明擺著正是她指使薛朔刺殺了馮婕妤。
也就是說,新月是害死馮婕妤的幕後真兇。
而現在,卻讓她撫養馮婕妤留下來的唯一的女兒。
她怎麼可能善待這個孩子?
單是這麼想想,我就不寒而慄。
蕭錦年到底是怎麼考慮的?
即使沒有確鑿的證據,身為皇上,他也應該能看出些端倪,應該有所懷疑的,怎麼會把蕭蘭交由自已的殺母仇人去撫養呢?
新月膝下有一個女兒,二公主蕭玫,難道蕭錦年是覺得三公主和二公主年齡相仿,兩個公主在一起能做伴?
還是……他另有別的打算?
那天午後,我帶著三公主蕭蘭,以及平日裡照顧她的嬤嬤宮女,來到霽月殿。
我本來不想送蘭兒來的,但我思忖良久,還是覺得有必要再見新月一面。
我想單獨和她說幾句話,刺探一番或者再嚇唬嚇唬她,最起碼,能讓她有所忌憚。
結果,新月根本沒有出現,迎出來的,是宮女木槿。
她親熱卻是客套地說道:“喜桃妹妹,淑妃娘娘去言貴妃宮裡了。三公主這邊,她早就安排好了,您把公主交給奴婢就行……我們娘娘最是溫柔賢淑,定會將三公主視為已出,好好照顧她的!”
木槿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把蘭兒留下,我可以走了。
在出霽月殿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在心裡嘀咕:新月去言貴妃那兒,是不是商量新的陰謀了?
我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到霽月殿後面,沿著御河邊的那條路,向漪瀾閣的方向走去。
河邊的風強勁而凜冽,吹在臉上,刀割一般。
正是數九隆冬,御河上結了厚厚的冰層,遠遠望去,宛如琉璃一般。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那是我最最熟悉、最最不會忽略的聲浪。
循聲望去,眼前頓時一亮。
不遠處,我的峻兒和櫻兒,還有靜妃生的三皇子,六歲的蕭崢,正在御河的冰面上來回滑行,看上去甚是開心。
我在河邊駐足,痴痴地望著他們笑臉,貪婪地捕捉著他們的笑聲。
身為母親,沒有什麼比看到孩子的快樂更欣慰了。
幾個宮女和內監,在河邊看著他們,不時傳來幾聲提醒和催促:
“大皇子,慢著點兒!”
“公主,別滑得太快,小心摔倒!”
“三皇子,快回去吧,靜妃娘娘不讓您來冰面上玩耍,讓她知道了,奴才要倒黴的!”
……
孩子們玩心正濃,自然恍若未聞。
我靜靜地看著,倒不怎麼擔心。
每年冬天,御河都要結冰。峻兒和櫻兒,亦每年都要來冰面上滑行嬉戲,從一開始一步一摔,到後來能嫻熟地前進後退轉彎。
我從沒有阻止過他們,宮裡的孩子,看似錦衣玉食尊貴無比,實際上,卻是被條條框框束縛著。
要讀書、要寫字、要習武、要學禮儀……實在無聊得很。
冬日,能在結冰的御河上玩耍片刻,這是他們枯燥生活中難得的樂趣,我不忍剝奪。
而且,我早就確認過,進入臘月後,御河的冰面,足有一尺來厚,別說承載幾個孩子,恐怕連馬車都可以安全通行。
孩子們朝著我這邊滑過來,冷冽的空氣中,他們的笑聲像銀鈴一般清脆。
我看到蕭崢不小心摔了一跤,峻兒和櫻兒,一左一右扶起他,關切地詢問他疼不疼。
峻兒還耐心地給他示範,應該用什麼樣的姿勢才能避免摔跤。
我心裡熱乎乎的,我的峻兒和櫻兒,都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啊!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極細小,極輕微,極易被忽略。
可是落在我耳中,卻如山崩地裂一般,令我的心瞬間緊緊揪成一團。
那是冰面破裂的聲音!
我不知道自已喊了一句什麼,亦或我根本就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總之,我飛一般衝上冰面,跌跌撞撞地、連滾帶爬地,向孩子們撲過去。
還沒等我接近他們,伴隨著“喀嚓”一聲巨響,冰塊陷落。
我眼睜睜地看著三個孩子,幾乎同時落入冰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