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苗煙如。

曾經的苗氏商會大小姐。

五歲前，我是爹孃寵在手心中的嬌嬌。

五歲後，我是娘離世，後孃入家後爹不疼的苗家棄女。

小時候的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娘死後不久，爹就帶了一個漂亮女人回來。

聽家裡的丫鬟婆婆們說，那是我的繼母，是爹曾經的青梅竹馬，是爹真正的心上人。

我不懂，也吧明白。

她是爹的心上人，那我離世的母親，是什麼？

繼母不喜歡我，每次看見我時都要流淚。

明明我除了向她行禮外，什麼事也沒做。

但每次爹看見她哭都會責怪我，說我不懂事，說繼母為了我如何如何辛苦。

我不懂，也不明白。

明明生我的是母親，養育我的錢財是母親所留下來的，繼母享受著家中的富貴又辛苦什麼？

我帶著這些不懂不明白活到了十五歲。

十五歲的我懂了，也明白了。

我爹……啊……不對，嚴琦。

是一個過往話本子中常寫的，鳳凰男入贅富家女，被反噬故事中的負心人。

十五歲的我，明白了這個道理，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擊。

十年的時光，足夠他們將苗氏商會變為嚴氏商會。

而我為何安穩在這逐漸成為嚴宅的宅院中生活十年，不過是他們為了穩住苗氏商會老人，好讓他們把商會都換成自已的人。

我清楚的明白他們的所作所為，但我又無能為力。

因為娘生前根本沒有想到，曾經對自已一心一意，溫柔待自已的丈夫，只是為了苗家的家業。

不過娘她蠢，我不蠢。

我會替她將這兩頭狼趕出去，搶回我自已的東西。

不過，十年的時光讓我身邊只剩小桃和王婆最後兩個心腹。

但沒關係。

我能慢慢策劃，我還有機會。

十七歲那年，只差最後一步的計劃被王婆洩露了。

哈，被人揹叛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在被繼母和嚴琦秘密殺死之前，我把小桃的賣身契還給了她。

至於王婆的賣身契則被我一同交給小桃，任她處理。

同時讓她替我做最後一件事，把供奉給皇帝的琉璃悄悄打碎。

既然我要死了，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

我沒死。

但廢了一條腿。

小桃為了讓我活下去，在將我偷渡出去後，一把火燒了當時關押我的柴房，而她則替我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可從嚴宅艱難逃出來的我並沒有好運降臨在我頭上。

我被人販子盯上，被賣到了遠離長安的一個偏遠小村中的懶鬼當妻子。

因為我一條腿瘸了的緣故，懶鬼並未花太多錢買下我。

對於這個結果，我無法反抗，因為我知道，腿瘸且身無分文的我，只能留在這裡。

剛開始，九方城對我還不錯，畢竟，洗乾淨後我的臉值得他花點心思。

他也並非一無是處，一張臉在這偏遠的小村中也算得上俊俏，性子雖懶但也聽話。

我想，也許我的一生將這樣度過了。

不過，命運總愛對我開玩笑一般。

在和他成婚一年後，他染上了賭博。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賭癮到了無法戒掉的程度。

並且，在賭博輸掉之後，因為心情不好開始酗酒，隨後就是酒後打人。

我逃不掉，身無分文且瘸腿的我也無法逃出這個偏僻的小村。

命運，似乎總愛跟我開玩笑。

可是。

為什麼是我呢？

明明我已經在努力活著了，為什麼命運總愛跟我開玩笑呢？

我不斷思考著這個問題，面對九方城酗酒之後對我的傷害，我麻木的接受著。

我根本無力反抗，也無地可逃，我早就……沒有家了。

我似乎突然發現。

沒了活下去的動力了。

小桃死了，為了我死的。

王婆被小桃賣到了黑礦去了，這是她死前告訴我的最後一件事。

至於嚴琦和繼母早就因為供奉碎掉琉璃的緣故，被抄家打入大牢，秋後問斬。

在當初她在被帶離長安時，聽到的訊息。

好像，的確沒有什麼活著的意義了。

我清楚的知道自已的想法出現了問題，可是我不想改變，改變了又有什麼用。

我又沒有什麼牽掛。

我擦了擦被九方城打出血的嘴角，靠站在門檻上望著夜空的星辰這樣想著。

但我沒死成。

我懷孕了。

九方城很高興，他覺得自已後繼有人了。

為了這個孩子，他甚至忍到了我生產。

但是個女孩，不是他心心念唸的男孩。

於是，他又恢復了本性，而我則因為生產沒有坐好月子連帶著當初斷腿時的舊傷導致身體愈發的不好。

他也因為我生下女孩的緣故，完全沒有給我治病的想法。

無所謂。

反正。

我也不是特別想活著。

那個孩子沒有名字，九方城是單純不想為了一個女孩費心思。

而我則是沒有給她取名字的想法，雖是我懷胎十月的孩子。

但我不愛她。

我知道對不起她。

可我的確不愛她。

五歲的疑惑到十五歲的真相，讓我早已經失去了愛人的心。

王婆的背叛我憤怒卻不難過，小桃為我而死，我遺憾，但不悲傷痛苦。

嚴琦與繼母因皇帝憤怒死亡，我也並非高興，而是覺得自已的任務完成了。

而與九方城那一年的新婚，帶給她的不是歡喜，而是我覺得有平穩的生活了。

我。

愛不了任何人。

甚至不愛自已。

看著懷中熟睡的孩子，我在此刻清晰的發覺到了這一點。

九方城依舊賭博酗酒，不高興了就打我，我反抗不了。

畢竟，我是個瘸子還因為生產之後因為沒有調養而愈發虛弱的病秧子。

毫無意義的活著，但卻又沒有自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直到，有一年的冬天，她好像快五歲來著。

我感受到了死亡的來臨。

她也發現了。

“你要死了嗎？”

她這樣問我。

“快了。”

我側頭看著站在床邊小小的人兒，過於瘦小但那雙眼睛卻又冷靜的可怕。

“怎麼？想跟我一起死？”

我笑著邀請她道。

不過她拒絕了我。

“不，我要活著。”

她的回答倒是讓我有些意外，甚至驚訝。

“活著？你覺得，你能活下去？”

“我會活下去的，我會活到壽終正寢，而不是和你一樣。”

她的語氣堅定，眼中帶著我許久未有過的光。

看著她眼中的光芒，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覺得自已能活到壽終正寢？”

我的質疑得到的是她更加堅定的語氣。

“我會的。”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隨便你……反正，我要死了，作為你的母親，那我就祝你，不會被九方城打死吧。”

感受到生機的逐漸流逝，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為她留下這樣一句話。

她肯定會活下去的。

她啊。

比我這個早已沒了期盼的人，更願意活著。

她挺像我的。

但跟我比起來，她對生有著渴望。

所以，我祝她能活下去，活的精彩，活的熱鬧。

別和她母親一樣，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悄無聲息的死去。

對不起。

孩子。

但，我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