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月後悔來鋼鐵廠穿裙子了，高聳的煙囪，巨大的廠房，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即使離的還算比較遠，照樣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熱量，和那肉眼可見的細密灰塵。
難怪幾年之後這些鋼鐵廠都被國家搬到了外省，乃至被遷到了大西北。這汙染實在是太太太嚴重了，噪音實在是太太太大了。
“兩個丫頭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啥。”
這年代沒有秘密的，就兩個小姐妹有說有笑的，穿的漂漂亮亮的出去自然會被人各種講究
尤其現在這兩個小姐妹，一人穿著一件很是漂亮的布拉吉，還一人拎著一瓶北冰洋時不時的喝一口，看著是那麼愜意。
（實際上倆人只喝其中的一瓶）
瞧瞧都露出小腿肚子來了，這是正經姑娘能穿的裙子嗎？
尤其個子高的那個，那小細腰，那胸前鼓鼓的，那小屁股翹的？還有你讓男人看了，就想佔為已有的小臉，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貨。
實際上李七月這小臉長得很清純，不過就是太好看了些，又不是那種特別大肉特別多的臉盤子不符合他們的審美而已。
正納涼的好幾個大媽不禁撇撇嘴面露鄙夷
可惜都被二人無視了，並快速的來到鋼鐵廠門口。
鋼鐵廠一直都很忙，非常非常的忙，廠區內到處是忙碌的身影，運輸車輛來來往往，有好些鋼件兒，看著還冒著熱氣。
“王大哥好，我和我朋友來廠裡找我哥有事。”李青梅的哥哥李鐵柱是鋼鐵廠保衛科的副科長
“是青梅呀，你倆快進去吧！”
“王大哥，您辛苦了，這瓶汽水送你喝。”李七月借花獻福，把本就沒有喝的那瓶北冰洋放在桌子上，迅速和李青梅開溜
“你們這倆丫頭啊，這麼客氣幹啥，唉呀，還挺涼呢，你倆有心！”
但這王大哥著實是捨不得喝，偷偷的把這瓶北冰洋藏了起來準備帶回家給孩子喝去。
李青梅經常來這鋼鐵上玩，對這裡相當的熟，在又走了很久很久，沒辦法，這廠區太大。可惜家裡腳踏車被騎走了。
李七月只知道自已溜到了李副廠長的辦公室門口時，這汗都把裙子打的溼溼的，身上黏膩的不行。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的敲了敲門，衝著已經溜到旁邊的李青梅勉強的笑了下。
“進”
李副廠長李衛軍的面龐白皙乾淨，五官平凡無奇，但他那對深邃且愛笑的丹鳳眼，卻讓人不禁對他心生好感。
此時的他正在不算寬敞的辦公室裡處理公務，落地扇呼呼作響，吹得他眼前的頭髮直晃，看著竟有幾分可愛。
他一抬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自已的辦公桌前，饒是他閱人無數，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姑娘長得極美。
尤其是她的那對眼睛，宛如兩顆璀璨的寶石，清明乾淨，熠熠生輝。
“你是？”他說話的聲音和語調猶如潺潺的溪流一般，悅耳，但卻讓人感覺他很和善，很好說話。
“我叫李七月是保衛科副科長李鐵柱讓我來的！”
李七月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仔細調整著自已的表情，努力讓自已看起來美美的、萌萌噠。
這笑就像春日裡乾旱許久終於降下的甘霖，又像那妲已對紂王使出的魅惑絕招。
李新民反而斂去笑容面無表情，就那麼靜靜的瞧著她，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忽而他又是恍然大悟般的一笑
“是李七月同志呀，想起來了，你前陣子來我廠考取工作來著！
所以，你要不要來宣傳科工作！”
“宣傳科？”李七月眨眨眼，幸福來的這麼快嗎？是不是來的太容易了？
注意這傢伙說的是你要不要來，而不是通知她考過了，可以來上班了。
“要！”
她斬釘截鐵道
“明天早上8點帶資料去宣傳科報到，好了，我還有些事兒，你回去吧！
我抽出時間來去找你父親談談咱們的事兒！”
李新民不意外的笑了下，起身走向李七月所在的位置。講話的語氣是那麼的熟絡，就像是倆人已認識多年，又像是多年夫妻那般熟悉。
“好。”
李七月對於她此次迅速的大獲全勝，有些不知所措，心有些發慌。
“你要有心裡準備，我父親脾氣不好可能不會同意。他前兩個月就把一個機械廠來家裡提親的給罵跑了。我父親堅定的認為我去做知青是十分光榮的事。誰反對他就打誰！”
李七月心怦怦直跳卻還是，直接提出眼前的困難，她憑著臉蛋和身材勾搭個有工作男人結婚很容易。
但是一想到自已亂包的家庭，還有父親強橫的阻攔，足以能嚇退多數男人。
“放心，你父親會同意的，這送你啦，女同志嘛，要美美的，不要再穿其他人的…”
李新民嘴角笑容更盛，把手中的票和錢拍在李七月那滿是裂痕老繭手上。
這雙滿是裂痕老繭的手，和李七月那白皙嬌嫩的臉蛋兒相映襯是那麼的諷刺。
李七月微微一愣，剛想拒絕隨即笑了
“謝啦”
轉身步履輕快的離開
“怎麼樣？”李青梅一見死黨出來，趕緊給她拉到角落
“嗯，大概差不多成了，李副廠長說找我爸提親去，還說一定會讓我爸同意的。
還有就是我有工作了，安排我去宣傳科…”
李七月這心臟還是蹦蹦直跳，就要跳出心臟。
雖然在來這裡之前在心裡設想過很多，甚至想過哪怕就失去什麼呢，也一定要透過婚姻留在城裡。還要找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物件。
至於說愛情，至於說感情，或者說至於說什麼其他是否到我的
李七月表示所謂的愛情，感情乃至道德都是建立在溫飽之上的
並且就算色誘又怎麼樣？我又沒當小三兒去破壞人家庭。不過就是各取所需罷了！
可真的成功了，心中卻生出了一股不真實且恐懼的感覺真的很怪。
“那就好！不說別的呀，你家就你爸，那狗脾氣…嘖！
但去宣傳科好啊，那兒的工作又輕鬆，還正合你意。
上學的時候你就愛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就是不知道要給我分配到哪兒去，不過我應該會被錄用的吧！”
實際上李青梅有著家裡的關係，那留在城裡毫無懸念，工作也絕對是那種既輕鬆錢又多又有地位的。
只是李青梅在替李七月歡喜的眼神中還是帶了一絲絲說不出的味道，總之惡意不大
只能說這世界上又怕閨蜜過不好，又怕閨蜜開路虎。
不過到底年齡不大，很快就把這份心裡的不舒服放下。
說著兩個小姐妹高高興興的去了百貨大樓，拿著李副廠長給的錢和票，當真挑了一條黑白格子，一條紅白格子的布拉吉。
又選了一雙黑色的平底兒圓頭繫帶皮鞋，想了想，又買了一雙黑色的平底涼鞋。
因為錢和票夠多，又轉戰到賣內衣內褲的地方弄了兩套。
回去後，她還在李青梅這兒蹭著吃了一個超甜的大柿子，布拉吉沒敢帶，回家又穿上了之前那破舊的衣服。
……
“七月，你下鄉的事和李青梅研究怎麼樣了？能否挑個好去處？”
大嫂王秋紅一見她趕在老公的前回來，立即鬼鬼祟祟湊到她跟前
“這個還說不好，但我過去時，李青梅說，她爸可以幫我在鋼鐵廠安排個臨時工先幹著。也許就不用下去了！”
“臨時工啊？什麼工作呀？七月你我嫁到你家這些年對你不錯吧！沒像你爸似的對你又打又罵的吧？
雖然我和你哥都有工作，但你知道的，我孃家弟弟…這身體不好…我都愁死了！”
李七月眨眨眼，語氣無辜且可憐
“大嫂，我好像做不了主，要不你去找李青梅家聊聊？並且他們也沒說，肯定就能幫我把工作安排好。”
“你個小蹄子，這啥工作不能替？鋼鐵廠的工作都是能把大老爺們累死的，你幹得了？再說只是臨時又不是？”
王秋紅那笑臉唰的一下就撂下了，這嫂子不能說她心機有多重，但是這臉向來變得比狗都快
“說啥呢？說啥呢？就咱們小弟還沒工作呢，哪輪得上你孃家弟弟！
七月，你沒問問嗎？是啥工作？那個翻沙的活可不能幹啊，就別說女的了，就男的都幹不了，會累死的？
那個不會是雜工吧，就一個月給11塊8那個？那個可就倒黴了，可能真的就轉不了正在城裡這晃悠不了二年，照樣還得被踢下去。”
李七月聽著外面嘈雜的腳步聲和嚷嚷聲衝著自家這邊過來。
咬了咬唇，晶瑩的桃花眼中，帶著些許歡喜“應該差不多是了！”
“秋紅，你爸出事兒了？被保衛科的抓走了這可咋整？”
李母因為著急，頭髮鬆鬆垮垮的，亂的跟雞窩似的，臉上還髒兮兮的，似乎被人打過。
“啊！不會呀，剛剛我爸還在家呀！”
“老爺子剛剛不是和對門的出去喝酒去嗎？”
王秋紅眼神中的厭惡再也藏不住
“不是，說是因為偷盜，被保衛科的逮到了，現在鋼鐵總廠的領導都過去了，這事兒鬧得還挺大。”
李母王秀文急得直抹眼淚
“媽…
有辦法啦！可以救我爸啦！但是！！但是…”
說話間也李大牛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眼中滿是對妹妹的不忍
“這回我爸這事兒可大可小，但鋼鐵廠的李副廠長說他看上七月，那保衛科科長和他關係很好，並且我爸這事兒…他們只要不上報只要給壓下就問題不大…
但就看咱們家怎麼？？？”
李大牛話沒說完
就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李七月下意識的捂住臉
這耳光是老孃掄圓了胳膊，用了十分的力氣打的
真tmd疼，火辣辣的疼，臉肯定腫了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倒黴催的狐狸精閨女。
知道自個長了張狐狸精的臉，就老老實實的在家沒事瞎出去溜達啥？
這下好了吧，這害得你爸都被抓了，害得咱們老李家的閨女將來都不好找婆家。當初在你生下來時，我怎麼沒掐死你。”
李七月的眼中含的那滴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是那麼的晶瑩剔透，似乎馬上就要掉下
我的計劃成功了
我馬上就要脫離虎口了
這事確實是我乾的，我也得逞了，可我心裡怎麼這麼難受！
我確定要邁向的那條路，究竟是怎麼樣的？會有怎樣的荊棘和坎坷？
可是我又沒有其他的選擇！
“如今之際還能怎麼辦？媽你這是不是衝動了？你打七月幹啥？
大牛，李副廠長怎麼說的？是要七月和他好嗎？還是直接把七月娶回家。
就咱們家可正經人家可不能把閨女送給李副廠長做情人。
不然咱們這一大家子還有臉嗎？我孃家的名聲都得連累。以後咱們兩家的閨女都甭想有人要了，兒子都甭想娶媳婦了。”
王秋紅瞬間反應過來，拼了老命的反對
“當然是娶結婚證的那種？媽，李副廠長就算再囂張，也不敢搶個大姑娘，給他做姘頭。
媽！你不會不同意吧！媽，你還不趕緊去找戶口本哦，不趕緊去開介紹信？你真的要看著我爸去坐牢，真的要看著咱們這幾家子名聲都沒了，在這一代混不下去？”
“什麼？什麼？娶我閨女不給彩禮嗎？怎麼不說給多少彩禮？”
王秀文嗷一嗓子，不能亂，不能亂，不能慌，不能慌，“還沒談彩禮呢！我養個閨女養到18，還高中畢業給少了彩禮我可不幹，最起碼得是那知青下鄉補助的三倍哦，不5倍。
我這可是黃花大閨女呀，瞧瞧這身材這臉蛋！”
“媽，你想啥呢？人傢什麼身份？娶你閨女還給彩禮呀！
對方彩禮是不可能給的，說是起完結婚證讓七月過去就行了。
李副廠長也不是第1次結婚，根本就沒打算辦酒席，說就在主席向前，拜拜就算成了。”
李大牛煩躁的抓抓頭
“我爸也是長期幹這種不著調的事！告訴他手腳不要那那樣不乾淨，啥事都得小心。
他就不聽，就為這事兒沒少跟我摔盆子摔碗，連帶動手的。
這回好了吧，把親閨女都拉進去了，那李副廠長是啥好人啊！
光我知道的，他就跟好幾個寡婦，還有小媳婦兒是那種見不得光的關係。
更別說這王八蛋之所以敢亂搞，是因為他不能生育。
我妹妹嫁過去，這不進火坑了嗎？”
李新民不能生育，這事兒是他前妻生前在外面嚷嚷的，說是他十幾歲跟著打仗的時候傷了，但當時不知道。
“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媽你還不趕緊的去找戶口本，還不趕緊的？
我爸要是真的被關進籬笆樁子裡判了刑，咱們這一家子還有好？
咋這不知道輕重呢！還不快點快點，是人重要還是錢重要，尤其咱們這相關的幾大家子都得被我爸這有犯罪記錄得連累了。”
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問李七月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起結婚證，家裡人也沒說給找一件好點的衣服，還是身上穿的這布丁超多的。
並且由著4人押送到民政局門口，在等了20分鐘後和坐著吉普車，姍姍來遲某個男人領了結婚證。
狗男人動作都快，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的結婚證明
總之在民政局下班的最後倆人到了那裡，順利的取了結婚證。
然後
李七月就再也沒有回過李家
也就李青梅得知後，趕緊把李七月之前買的這堆戰利品，又奉送上兩塊超大的微有瑕疵卻很暖和的布料，加上兩條粉色帶著荷花的床單，急匆匆的跑到這兒送了過來，算是賀禮了。
畢竟李七月被家人帶著，跟李副廠長領結婚證這事兒，在李家人剛一嚷嚷的時候，街坊鄰居就得知了，而後整條街就得知了。
李建國躺在家中破舊的床上，死死的咬著唇，眼中的憤怒足以毀天滅地。
“李七月，你怎麼就這麼沒用，你怎麼就不再堅持一下，再抗爭一下了。
明明馬上就能做知青下鄉了，怎麼還？怎麼還？你今天干什麼了？怎麼被李副廠長盯上了，還成了李副廠長的玩物了？”
………
“這些都是你準備的？”頭有些發昏的，李七月抱著這堆戰利品站在這所謂的喜房裡時，狠狠的驚訝了。
李衛東家住在某個幹部樓的第3層，李七月別的不會形容，只覺得這裡很乾淨，也很清靜。
推門一看，才發覺裡面空間很大，這裡面的佈置很現代化，像是沙發，電視機，落地扇，都有就算了。
關鍵這裡佈置的很喜慶，就連沙發罩都是一水的紅色，還有貼著鮮紅鮮紅的喜字。
“時間倉促了些，只能這樣了，七月，你跟我來這裡看看，這些你喜歡嗎？”
李衛軍笑容極暖的拉著小手已經僵硬的李七月，來到了獨屬於他們的臥室。
一樣乾淨，寬敞明亮，大紅色的床單，大紅色的被子，落地扇還呼呼的，吹著顯得很涼爽。
無錯書吧引起李七月注意的是床上擺放著的那幾套衣服，和地下襬放的新鞋子。
一身綠色的女士軍裝，配套著裡面的襯衫。
這個季節穿的黑色長褲和白色短袖襯衫有兩套。
一件紅白格子的毛呢外套，一件卡其色的列寧裝。
面上一片無辜可憐之色，只是嘴唇有些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