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看著格外認真的胡動動,知曉他並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於是,他也嚴肅起來,問道:
“你說,怎麼回事兒?養韓盈盈?你和她又怎麼了?”
胡動動四處張望一會兒,從口袋摸出一根菸,方行直接給他拿掉:
“還抽勾八煙?成年了沒?說正事兒。”
胡動動嘆了口氣,蹲在一樓陽臺下面,方行也跟著他蹲在那一米半不到的空間下。
“你知道韓盈盈為什麼隨身帶白藥噴霧不?”
方行搖搖頭。
胡動動回憶般道:“那天我腳崴了,純屬意外,當時韓盈盈也算是和咱們第一次認識,我最開始也沒想過她為什麼會隨身帶那種藥。
直到這週二,你和白晚音去圖書館,我和韓盈盈回教室,我無意間看到她胳膊上全是那種被人打的淤青。”
方行愣了愣:“然後呢?”
胡動動道:“最開始我以為韓盈盈是不是在校外被欺負了,週三那天晚上放學,我不是去我媽店裡嘛。
我剛進店,就剛好遇見韓盈盈在我媽店裡買東西,就是……咳,買了挺多包女孩子用的那個,當時她應該沒看到我,後來我給我媽說,我媽就說韓盈盈買的全是最便宜的那種……就家境不好嘛,我媽聽我們認識,就讓我給她拿幾包質量好的。
因為最便宜的是最近高一和鐵道職校開始軍訓了,有些學生買來墊腳用的,裡面還有一大批去年的積壓貨,女孩子用了不好。”
方行點點頭,繼續聆聽。
胡動動說的很快,他已經儘量用最簡短的話讓方行理解,自已為什麼要“養”韓盈盈了。
“然後我就帶著那些東西跟著去了,結果也只是知道韓盈盈好像在這個小區住著,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
而且我想著自已這麼貿然過去有些不好,我就單純的只問了問樓下納涼的那些老大爺老大娘,真的很單純,只想確定韓盈盈是不是住這裡!”
“結果,還真問出來了,韓盈盈跟她爸住一塊,但她爸怎麼說呢,就……酒鬼賭徒一個,從小就經常打罵韓盈盈,警察上門好多次也管不了,周圍鄰居都心疼,但也沒人敢出頭,不想招惹那個瘟神。”
方行語氣一凝:“所以她隨身帶著白藥噴霧,是因為經常被她爸打?”
“對,我週五中午吃飯看的清楚,她脖子下面都青一塊紫一塊的……
說著都糟心,反正昨天下午放學,我就先過來了想問問,結果沒找到。一直到剛剛,我打算說拿著那些東西去找她,順便看看她家裡啥情況。
結果我一敲門,韓盈盈開門看著我,他爸在韓盈盈後面看著我,我還沒說話,門就被關了,我就聽他爸在裡面罵她……”
“嘶……你這……”方行倒吸一口涼氣,韓盈盈他爹真不是人啊。
胡動動明顯心有餘悸,“我當時都嚇壞了,根本不敢走,就站下面一層樓道里。然後過了十多分鐘,她爸就把她書包啥的都扔出去了,我就在下面偷偷看著。
結果他爸看到我了,就來打我。我哪受得了這個,一腳就把他踹倒了,韓盈盈就拉著我往樓下跑,他爸就在後頭追……”
“他媽的,當時我感覺我整個人都亢奮的一批,我就差點又和她爸在樓道打起來……但我先給你打電話了,我當時是想我假如被打殘廢了,你來給我叫個救護車呢……”
“……,韓盈盈現在人呢?”方行問道。
“她在另一個樓樓道里,按照她的說法,她也不是第一次被趕出去了……每次沒辦法只能是找警察,然後警察也沒辦法,只能又給送回來,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胡動動簡單陳述完,就和方行站起身來,朝著另一棟樓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說:“媽的,我最看不慣這種酒鬼爹,拿自已女兒撒氣算什麼男人。反正我想韓盈盈還是別回這裡了,看著都遭罪。”
方行撐著傘,看著胡動動,感覺他這會不像個小年輕了:“所以你打算先養著她?”
“能不能別說的這麼曖昧?”
“這不是你先說的嗎?”
“……那我算她一認識的朋友了,我反正看到這情況不可能不管,方行,你知道我的。”
方行失聲笑道:“知道,倔的和驢一樣。放心,咱倆誰跟誰,我也給你想想辦法。”
周圍的雨越下越大,兩人左轉右轉,終於是到了一個幾乎廢棄的樓裡。
樓道內,雜物多的不像話,牆上的混凝土後紅磚的裂隙都在往外滲水。
已經陰沉沉的天,最多過半小時就要黑盡了。
方行和胡動動走到二樓,轉眼就看到了韓盈盈。
這會,韓盈盈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依舊坐在樓梯一角,腿上墊著本書,憑藉著弱到不能再弱的光線,寫著試卷。
她身上穿著胡動動的外套,裡面是一件很薄的短袖,方行隱隱約約能從這昏暗的環境裡,看到其脖頸的淤青,以及額前與嘴角的新傷。
只是看到二人,韓盈盈神色一愣,應該是沒想到胡動動還會帶著方行折返回來。
隨後,韓盈盈便將書本收拾好,裝進書包,將胡動動的衣服也脫下來,整整齊齊在自已腿上疊好,雙手抱著遞給他。
“謝謝你們,現在天都快黑,你們快回家吧,不用管我了。”
韓盈盈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來任何情緒,或者,她已經對比習以為常。
胡動動很男人的將衣服接過來又抖開,給她又搭上,然後將她的書本試卷,連帶著校服一塊塞到書包裡面去,然後背在自已背上。
“韓盈盈,你要是當我是朋友,就相信我,別待在這裡了,我給你想辦法。你又是沒地方住又是有傷,還學的什麼習?”
韓盈盈提了提嘴角,似乎很感激,但還是搖搖頭:
“沒用的。我知道我的情況……你們快回家吧。”
方行感覺胡動動要糾結死了。
果然,胡動動還是見不得韓盈盈這般,他很堅定的說:“不管怎麼樣,你今晚不能睡在這裡,這麼大的雨,人睡出毛病怎麼辦?
走,我帶你找個地方先住著。”
韓盈盈目光閃動,有些不知所措。
方行這會也站出來,對這個敏感卻堅強的女孩道:“韓盈盈同學,我們都拿你當朋友,胡動動那天崴腳,也是你幫了人情。他這人就看不得朋友有難處。
這附近有個城中村,裡面應該有民房出租,一個月也不貴,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我和胡動動先給你墊上。大不了高考結束,你再打暑假工給我們補上都行。”
“對,我反正感覺你不能待在這裡了,逃離這裡,你起碼有個自在一些的學習環境,高考才能有把握。走吧,天都已經黑了……
反正,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方行看著胡動動,發現這傢伙也能有這麼細膩的一面。
很明顯,韓盈盈的手攥了又攥,她似乎回想起自已在這裡的種種。
從小到大,她沒有開心過一次……
直到最後,她吸了吸鼻子,釋然般的放開手,站起身來……
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年輕小鳥,好像只有抗爭,才能結束或者改變那原本死氣沉沉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