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建橋一邊吃肉,一邊與身旁的幾位水手攀談。
他問水手們,這條大船要開住哪兒。
馬大漢告訴他說,他們都是唐朝人,剛從西洋爪哇國(其境主要在今印度尼西亞爪哇島一帶)做了買賣回來,要回寧州港。
錢建橋雖然不知道寧州就是今天的浙江寧波,但聽說只需三天就能到達唐朝的一個港口,心裡頓時安心了一些。
錢建橋又問馬大漢:“如果全程步行的話,從寧州到紹興需要幾天時間?”
“可能要四至五天左右.”
“從紹興到杭州呢?”
“走得快兩天,走得慢三天.”
錢建橋暗想:“如果明天大船就出發,一路順風的話,算起來到杭州需要九至十天,剛好趕上林言下次出鏡活動的時間。
林言下次出來是蛇妖的樣子,要是在杭州城裡被人發現的話,不知會給當地百姓帶來多大的麻煩……”他思忖一會,有了主意:“到了杭州,我趕在林言出鏡子活動之前,先找處山林,將鏡子藏到一個妥當的地方,等林言重新回到鏡子裡後,我再去取回鏡子.”
他正沉思,馬大漢忽然問他:“小兄弟想去杭州麼?是想去玩,還是那兒有親戚?”
“都不是,我其實只是想去宋州碭山投奔一個親戚.”
“哦,原來你想去宋州呀,那可有點遠呀!”
“我聽別人說,到了杭州,就可以乘船跟著大運河去河南道.”
“不錯,我們有時也會改乘內河船,將一些貨物,沿著大運河北上,運到洛陽或者長安去賣.”
“原來大運河還能直達洛陽城呀?”
“是呀,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錢建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從沒出過遠門,對大運河只是聽過,沒有親眼見過.”
“你第一次出遠門,不知道也不奇怪。
跟你說吧,大運河主要由四段組成,由南往北,依次是江南河、邗溝、通濟渠、永濟渠。
“洛陽正好處於大運河的中間位置上。
你到了杭州後,就花錢僱一條小船,或者乘坐一條大船,一路往北走。
經過江南河和邗溝後,再往前開一段距離,就進入河南道地界了。
宋州我沒去過,但我知道宋州離淮水不遠,你到時向船家打聽一下,看在哪兒下船.”
“如此說來,宋州還在洛陽前頭了?”
“離洛陽還差得遠呢!具體在哪個碼頭下船,到時你問一下船家,就會知道.”
第一卷完“多謝大哥指教!”
“不用客氣.”
馬大漢頓了一下,又問錢建橋:“你要行這麼遠的路,需要不少錢吧,你自己有盤纏麼?”
錢建橋乾咳一聲,神色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正為這事發愁呢。
從家裡出來時,本來就沒帶多少路費,原想跟著幾個鄉親,出海學做生意,誰知錢沒有賺到,我們的大船卻沉沒了,我也差點葬身魚腹!雖然僥倖被浪子衝到了這個荒島上活了下來,但我現在就跟一個野人毫無區別,出了這身又破又髒的衣服遮羞外,哪裡還有分文錢……”馬大漢見他說得可憐,對錢建橋使了一個眼色,故意大聲說道:“幸好你遇見我們焦老闆了!我們能來這兒,說明大家與你也有緣分。
你這幾天在船上,只要我們大夥有吃的,你便不會餓著。
小兄弟出門在外,嘴巴要學甜一些。
到了寧州,下船時跟焦老闆說幾句好話,焦老闆一定會慷慨相助,送你一些盤纏了!”
水手們都知道馬大漢這幾句話是說給焦老闆聽的,都笑起來。
焦老闆也笑了,說道:“你馬大漢也別隻做自己不出錢的順水人情,你看這位小兄弟衣服這樣破爛,待會上船後,不送兩件乾淨衣服給人家換上,好意思麼?”
馬大漢笑道:“不是我捨不得,你看我這副身板,再看看這位小兄弟,我就是想送他兩件衣服,也不合身呀!”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一名水手說道:“馬大漢說的也是實話,我看這位小兄弟的身材跟蔣東流差不多,東流哥,你捨得送兩件乾淨衣服給這位小兄弟麼?”
“哈哈,我也覺得只有蔣東流跟這個小兄弟身材最合適!兩個都是瘦瘦的.”
“是呀,東流哥,大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只顧著吃羊肉,不說話麼?”
那位一直沒開口的、身材跟錢建橋差不多瘦的中年漢子蔣東流見大家都嘲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正在啃吃的一根羊骨頭,用手抹了抹嘴,說道:“出門在外,誰都不免會遇到點難處。
我確實有兩件洗乾淨的衣服,只要這個小兄弟不嫌棄,我送給他就是.”
錢建橋大喜道:“多謝蔣大哥!”
蔣東流點點頭,“我還有一雙沒有穿過的新布鞋,如果合腳的話,索興也送給你吧.”
雖然兩人剛才一直沒有交談,但錢建橋還是一眼就看出蔣東流是個言語不多,人很老實的水手,他感激地抱拳謝道:“太感謝蔣大哥了!”
蔣東流嗯了一聲,又拿起骨頭,繼續啃食。
雖然焦老闆沒有說話,但錢建橋知道到時他一定會送自己一些盤纏,所以也不急著索求。
解決了自己的行頭和盤纏問題後,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一邊享受美味,一邊與水手們天南海北地交談。
這些海客雖然都是一些大字不識幾個的粗豪漢子,但因見多識廣,所以錢建橋透過與他們交談,長了不少見識。
他想起自己讀初中時,歷史老師曾講過,唐朝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二個黃金時代,京城長安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一個國際大都市,有很多外國使節和商人常年居住於此。
東南沿海有一些海港,商業十分發達,也居住著很多外國人,於是向水手們尋問寧州的情況。
中國歷史上,雖然大多數時候海上航行都是幾乎封閉著的,但也並非完全與外隔絕。
中國人究竟於何時由海道前往西方,雖然沒有確鑿的記錄,但一直有些商人的確經過海道,往返於中西方之間。
不過,定期航行卻始於唐朝時期。
當時中國沿海最大的幾大港口是交州(今越南河內)、廣州(廣東廣州)、泉州(福建泉州)、以及寧州(浙江寧波)。
諸港之中,又以廣州為集散地。
前往西洋(東南亞、印度)的商船,先在中國其他各小港口集中,再到廣州作最後一次的飲水和食物的補充,然後出發。
由西洋到中國的商船,也是先到廣州,然後北上其他港口。
錢建橋與水手們邊吃邊談,直到紅日西墜,晚霞將整個海面都染紅後,大家才撐得肚子再也吃不下任何食物了。
焦老闆吩咐兩名水手將吃剩的羊肉收入一隻大盆子裡,抬回船上。
又對其餘人說:“大家都回船上去吧,還是船上安全一些.”
眾人於是站起來,三三兩兩地向船上行去。
焦老闆見錢建橋傻子似的站在那裡,於是問他,今晚要不要也住在船上。
錢建橋心想反正公交車裡也沒什麼可以帶走的東西,加之有兩名水手熱情地邀請他跟大夥回船上休息,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這條大船出海時有六十六名水手,如今加上錢建橋,剛好四十個人,因此有很多間艙房現在都空出來了。
一些水手也不請示焦老闆,就自作主張地將自己的被褥等物搬進空出來的艙房裡,獨享一間艙房。
錢建橋本來最無資格與別人爭艙房,但因水手們都跟他還不熟悉,又見他頭髮很髒、衣服也很破爛,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自然不願意與“野人”同室睡覺,所以將船上最小那間、原本可以居住兩個人的小艙房讓給了他。
這兩天裡,大家為了早一刻離開這個荒島,都齊心協力、爭分奪秒地搶修受損的大船。
第三天清晨,大船終於又能出海了!臨行前,焦老闆帶領大家在海邊沙灘上舉行了一個簡單而又鄭重的祈禱儀式。
既祈求上蒼保佑生者能一路順風地回到大唐,同時又為那些遇難的同伴進行了祭奠。
儀式結束後,大家重又回到船上。
這條飽經滄桑的海船緩緩駛離海岸,默默地離開了這個無名荒島。
錢建橋在上船那晚便特意洗了頭髮,並好好地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並在蔣東流的幫助下,將頭髮挽了一個髮髻。
現在的他,整個人煥然一新,變成了一個唐朝少年。
今天天氣晴好,風平浪靜,耀眼的陽光撒在海面上,粼粼波光,白亮得有些刺眼。
錢建橋獨自一人站在船舷邊,看著那個荒島的影子一點點變小,回想起這一年來的種種奇遇,心裡感慨萬千。
三天後,海船平安地到達了寧州港口。
焦老闆和蔣東流分別贈送給他五兩銀子和一身乾淨的衣褲。
錢建橋將衣服和銀子收下後,一臉愉悅地向大家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後,才告辭離去。
雖然他是現代人,在電影電視裡看見過更為發達的現代海港,但親眼見到大唐的港口後,只見這裡人煙稠密,市肆繁華,大街上青石平鋪,道路兩旁屋宇櫛比相望。
來自不同國家,服飾、語言和膚色皆不相同的人在此做生意和生活,車馬絡繹於途,路上隨處可見穿戴整齊、言笑晏晏的俊男美女,還是大為感嘆,為唐朝的文采風流深深著迷。
剛上岸那兩天,他像一個外星人似的,見到任何事物都覺得新奇有趣,過了幾天後,他才漸漸見慣不驚了。
雖然初到大唐,人生地不熟,但好在紹興和杭州都很有名,口是江湖腳是路,他一路向人打聽,倒也很少走錯路。
如此朝行夜宿,一路向北,第七天下午三四點鐘光景,他走到了一個看上去很幽靜恬適的小集市。
他向路邊一個老人打聽後,知道此地離杭州只有十餘里路程,雖然此時離林言再次出鏡子活動的時間已近,但他不想在此小地方住宿,決定趕到杭州城裡去找客店打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