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全黑,漆黑的閣樓裡,那些法陣徐徐運轉,血紅色的流光將屋內映得愈發可怖。
夏夷希望這只是花惹與陶風賀的惡作劇,可是,不知是不是過於驚恐,她好像出現了幻聽,居然聽見身後有聲音傳來。
嘶嘶聲,越來越近,夏夷止住動作和喊叫,一瞬間,頭皮發麻,她跪坐在門邊,不敢再動,更不敢回頭。
那聲音停在她耳後,這次沒了靈力,她也感受到了身後有東西,就在她腦後。
滴答,滴答,有幾滴眼淚滾落下來。
正在此時,門外又傳來了聲音,這次不只是腳步聲,還有說話聲,可是,這時才來,已有些晚了。
“潛淵閣乃禁地,閒人不得靠近,輕塵,來這裡做什麼?”
聲音冷冷冰冰,夏夷立即認出來,是她許久不見的師父的嗓音。
“顧掌教?我……來這兒找人。”這個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十分急切,又是陸輕塵。
“什麼人要到潛淵閣找?不要在此逗留。”
陸輕塵卻沒走,“掌教,你有見到夏師妹嗎?我有急事找她,她可能有危險。”
她師父回道,“不曾。”
夏夷感受著懸在她腦後的冰冷氣息,頭皮陣陣發麻,脊背攀上涼意,渾身都在顫抖。
夏夷等了好久,聽見陸輕塵說,“那……弟子告退。”
“別走……”夏夷絕望地開口,已經喊不出來了。
嘶嘶……那聲音幾乎就在耳邊,夏夷覺得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掃了一下她的側頰。
“救命啊——”
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跪坐在門邊的人瞬間被絞住脖子拽入最中央的法陣。
……
虛空鏡,可破開虛空,花惹沒騙人,虛空鏡的確在潛淵閣。可是,虛空鏡本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夏夷白色衣袍滿是血跡,額髮散亂地貼在臉上,整個人被蛇尾絞緊,肉體幾乎要被擠碎,她唯一的武器——簪子,也掉了。
黑色的紅眼巨蟒瞳孔有她腦袋那麼大,光是蛇尾就有她腰身那麼粗,只需再收緊一點,她就真的死了。
夏夷嘴裡不住溢位黑血,分明是中毒之兆,可她並未被蛇咬傷。
巨蟒突然將她重重甩下去,夏夷像個肢體散架的布偶娃娃,滾在地上連翻身都做不到。此時,陸輕塵給她的小藥瓶滾落出來。
剎那間,夏夷腦子裡炸開轟的一聲,渾身血液彷彿凝固,眼睛被瓷白的小藥瓶刺得生痛。
中毒……靈藥……原來如此。
夏夷笑出聲來,黑紅的血順著唇角不斷溢位,陸輕塵,沒想到連你也算計我。
無錯書吧看來巨蟒不打算立即弄死她,大概是想留著慢慢玩死。
只是要讓它失望了,夏夷眼神開始渙散,她真的撐不住了。
“主人你醒醒啊……嗚嗚嗚嗚……”
夏夷在一片混沌中,聽見有個稚氣嗓音在耳邊無助地叫喊著什麼。
她睜開眼,發現懸在高空的虛空鏡,不知何時破掉法陣落到了她眼前。
器靈居然是個小孩子,這孩子身上穿著白色衣袍,頭髮半披半束,額前劉海細碎,額心有道細細紅痕,一張稚嫩小臉清秀可愛,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噙滿淚水,臉都哭得快皺了,又可憐又好笑。
“主人,我把靈力給你,你堅持住。”
虛空鏡仍認她為主,夏夷卻閉上眼睛,心道,“我傷得太重,沒用的。”
虛空鏡應該能聽見她的心聲,比她還先哭了起來,“你可是我第一個主人,你不能死啊。”
虛空鏡哭著把靈力注入到她體內,不愧是上等法器,根本不受鎖靈陣的壓制。
夏夷意識恢復了些,卻也感受到巨蟒那雙血紅的豎瞳直直盯著她,吐了吐信子,那是發起攻擊的前兆。
幾乎是剎那間,夏夷撿起了髮簪,一個翻身躲過蛇頭攻擊,還拿簪子劃傷了它。
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
“主人過來,我帶你出去!”
虛空鏡破開空間,直接連到了潛淵閣外,透過那扇鏡子一樣的門,夏夷看見了外面站著許多人,都是她的同門。
“師父前日授課時說了潛淵閣鎮著妖蟒,你二人故意把夏夷關進去,到底是何居心!”
陶風賀與花惹成了眾矢之的,一時有些心虛,“我們只是開個玩笑,夏夷的修為如今那般強悍,怎會應付不了一條蛇啊!”
“倘若她身負重傷靈力不濟呢?你們開玩笑都這麼拿命來開嗎?”
“她被關在裡面一天一夜,那妖蟒可是會吃人的,沒準人早死了……”
“花小姐,陶公子,你二人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開玩笑居然如此不知輕重!”
明明虛空鏡連出的空間就在眼前,明明門外就是她的同門,夏夷卻被巨蟒糾纏著難以脫身。
“主人,就差幾步了,快過來!”虛空鏡看出來她過不去,把空間又挪近了些。
夏夷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她忽然淚流滿面,覺得好對不起那麼奮力要救她的虛空鏡。
就在夏夷快要絕望崩潰的時候,躥過來的巨蟒突然調轉了方向,夏夷一驚,轉頭看去,卻見她師父顧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個空間內。
“師父……”夏夷中氣不足地喊了他一聲。
顧衍持劍而立,聞言並不理睬,只輕輕轉動手中長劍,寒光劃過他顏色淺淡的眸子,並無表情的臉上平白多了幾分森冷。
顧衍是她師父,自是比她強得多,夏夷稍稍鬆了口氣,而那巨蟒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似乎明白顧衍的厲害,試探性地探過去,又警惕地退開了。
“師父?”夏夷又叫了一聲,正想過去,卻見顧衍看向她的冰冷視線慢慢下移。
夏夷微愣,順著顧衍的視線低頭看,看見了躲在她身旁的,小小一隻的虛空鏡靈。
看顧衍那眼神,夏夷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對危險的感知向來敏銳,於是心裡催促道,“虛空鏡,快走,快!”
果然下一刻,顧衍迎劍劈來,幸虧夏夷有所提防才躲開那致命一擊。
然而,她還是整個人如遭雷劈,難以置信地看著顧衍。
“為什麼?”許是過於震驚和氣憤,夏夷聲音都是抖的。
從前只覺得師父看不起她奴籍出身,所以一心偏向其他弟子,對她並沒有多重視,可她沒想到,師父竟想要殺了她。
顧衍凝眉站在原地,平靜道,“只有你死了,虛空鏡才會重新擇主。”
“……什麼?”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夏夷愣了幾瞬。
“就因為虛空鏡?”夏夷眼淚不自覺掉下來,她沒想到自已始終崇敬信賴的人會因為一件法器想取她性命。
但她腦子裡還是飛速梳理完這次遭遇,最後得出一個荒唐的猜測,顫聲問,“所以我被算計至此,也有師父的參與?”
顧衍把劍放下,垂眼看向她,嘆了口氣,算是預設了。
“夏兒,”顧衍眼神裡的情緒十分複雜,“你資質不算好,卻是我門下弟子中最懂事、最刻苦、最上進的那一個,其實這麼多年,為師一直在看著你艱難地往高處走。”
夏夷笑了,眼淚卻止不住,“這是師父第一次誇我。”
“尋虛空鏡那一路險象環生,所有人都堅持不下去,只有你陪為師走到了最後,可是,為何偏偏是你。”
夏夷搖頭,“弟子那時並非要與師父搶虛空鏡。”
“我知道,”顧衍重新抬起劍,眼神中浮現殺意,“所以我當時才會心軟,留你性命到現在。”
虛空鏡認主,輕易不會重新擇主,除非讓原主在這天地間消失。
夏夷跟他耗這一會兒,就是在等虛空鏡開啟空間,眼下恰好完成。
顧衍一劍迎來的剎那,夏夷凝起全部靈力,全力轟出一掌,而後踉蹌著衝向虛空鏡。
差一步,就差一步。
夏夷運氣向來不好的。
劇毒發作,唇角不斷溢血,步子越來越重,在跌出空間的前一步,她還是生生捱了顧衍一掌。
“噗……”
夏夷吐著血,帶著滿身血跡跌出虛空鏡,摔在潛淵閣外的院中,摔在了她一眾同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