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漸漸清醒，明晃晃吊燈刺痛麻木的心臟。
此刻我明白了，那些被遺忘的痛楚不曾因為如今的美滿而離去，它們彷彿紮根在骨子裡令我難以擺脫。
我眯起眼看著鬧成一片的眾人，清蓮暫時沒了先前對無為厭惡態度。
米彩、樂瑤皆是關心詢問我感覺如何，只是後者刻意保持了些許距離。
“樂瑤，你們先玩，我扶昭陽去休息間。”米彩用單薄嬌軀撐起我慢慢走向後面，幾個男人本想搭把手，但被她婉拒。
我恍惚中見到樂瑤微微抬起手，以及下意識抿嘴，被燈光折射的眼神滿是關心，為這連串反應畫上句號的是灑脫搖頭。
接踵而來的眩暈如同拷打般敲擊脆弱神經，將我重新拉回到過去。
夢裡，我好似坐在那棵和簡薇感情擦出火花的樹下，手裡廉價吉他緩緩撥動。
她就在我身邊，不曾改變。
我們暢談畢業後夢想，幻想要生下一個足球隊的孩子可笑願望......
絃斷了，私奔結束了，昭示著我們散落天涯。
風吹來，飄舞的碎花洋裙散去，她遠赴國外，我遺留國內，從此陌路。
後悔嗎？我捫心自問。
夢境變得漆黑，一如那段感情。
我看到前面點點光亮像夜空繁星，隱隱有股不知該稱之為錯覺還是直覺指引自已前行。
從心裡升起的微弱聲音告訴我，她能解決現下苦楚和不安。於是我健步如飛，繁星並未移動，似乎也在期待相遇。
目測不過數百米，我卻彷彿跨越山海，直到她消失。
白光乍現，此刻我站在市婦幼醫院門前，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樂瑤撐傘與我並肩。
回頭望向身後在雨中閃爍的醫院大門，我不知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夢，難道自已真的就無法消除那些落魄時犯下的錯誤嗎？
或許是見我雙眼空洞，樂瑤主動牽起我的手，關心道：“昭陽，別給自已太大壓力，你沒有錯。”
潮溼寒冷雨水打溼我的衣服，因為劇烈奔跑導致雙腿像是灌了鉛，我抬頭打量樂瑤。
她和我記憶中不同，沒有蒼白臉色，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而是正經的循循善誘道：“遇到你，無論我還是簡薇，都沒有覺得這是件痛苦的事情。雖然最後你選擇了米彩，但至少我們都有段跟你有說有笑的日子。”
雨水將迷茫沖淡，我開始懷疑這席話是不是潛意識在為自已開脫？
其實，我很清楚自已虧欠了她們，也從未想過把一切都冠以正當理由。
我自嘲笑了笑，接過樂瑤手中傘為她遮雨道：“這樣結局好嗎？”
樂瑤輕輕道：“自打畢業來到蘇州，和你同行那麼久，已經是最好。假如用電影做比喻，那就是足夠我拿最佳導演獎了。”
正經不過三秒，她就原形畢露了。
雨很大，樂瑤勾起嘴角，我不知道順著她面頰滴落在地上的是雨是淚。
我們漫步在被沖洗過的街頭，汽車濺起滴滴水珠，霓虹燈倒映在水坑，整個世界像極了舊時代的英國。
這是個夢，也是專屬於樂瑤的世界。
一切如同電影，她作為女主角撐著傘和我並肩踏過青磚，動作優雅如風中花宣揚溫馨。
本該作為男主角的我卻一門心思想著如何醒來，去擁抱那個對我至關重要的米彩。
我清楚這樣做對樂瑤不公平，但即便是夢自已也沒道理朝三暮四，我可以有很多不堪，唯獨對感情如一。
我不清楚什麼時候會醒來，可看到樂瑤流連忘返，索性就捨命陪君子了。
我們兩人停在麵包店前，她用霧氣畫出笑臉拍照留念，一起測試挑選的帽子能否遮雨，從而收起雨傘，隨後就笑彼此落湯雞。
我們去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打卡，向悠閒大爺借來麵包屑喂荷塘的魚，拉鉤約定看明天日出。
......
夢醒了，後悔嗎？
我的答案是不悔，因為簡薇、樂瑤和米彩都有屬於自已的魅力。我不應該執著於過去，更不能緬懷，那些被我試圖忘掉的經歷，在她們心裡或許是不可多得的回憶。
只是誰又能保證回憶一定是甜蜜？
睜開眼，我躺在用簡易氣墊上，支撐著身體看著陌生天花板。
“睡醒了？”樂瑤遞來一杯水。
我慢半拍接住問道：“你們遊戲結束了？怎麼沒見米彩？”
“昭陽，剛起來就找米彩，小心秀恩愛死得快。你從下午三點躺到六點，米彩到外面給你買粥去了，你們倆真會撒狗糧。”樂瑤聳肩調侃道。
我揉揉頭，把氣墊壓扁疊好，當仁不讓道：“多新鮮，你和曹金非就消停過一樣，他現在就是個掛件，走到哪都要跟著你。”
樂瑤嘚瑟點頭：“那是，曹金非對我可好了。”
正聊著，休息間門被推開。
“樂瑤姐，輪到我照看老闆了，你去休息吧。”蘇墨嘴裡塞滿了醬肘子含糊不清道。
見我已經醒了，她撇撇嘴道：“老闆，醒的真不是時候，還想讓你體驗下我的貼心呢。”
“少來，不恩將仇報我就謝謝你了，醬肘子哪來的？”
“去外面買的，正宗塔橋豬蹄你要不要嚐嚐？”
“不用，你等會記得把嘴擦乾淨，做服務行業要把衛生擺在第一條。”
蘇墨翻個白眼：“知道啦，既然你起來了，我就去找小諾聊八卦去了，see you。”
她做了個敬禮動作轉身離去。
休息間歸於寧靜，樂瑤低頭在微博檢視新劇官方評論區反響，我無聊打著瞌睡。
半晌，樂瑤放下手機，語氣戲謔道：“你知道剛才自已在夢裡叫我的名字了嗎？”
我斬釘截鐵道：“你肯定聽錯了，我還沒有到睡覺打呼說夢話的年紀。”
樂瑤笑了笑，故作嘆息道：“早知道我就錄下來了，說不定還能看到你跪倒在我石榴裙下卑躬屈膝的樣子。”
我無奈吐槽道：“石榴裙不是這樣用的，少跟蘇墨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陽子，本宮的事情可不是誰都能管的。”樂瑤帶著快樂的腔調說道。
我沒接這個話茬，把夢裡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講述期間，樂瑤歪頭注視我，兩人還是和以前那般，像是從同一個戰壕出來的朋友，她安靜聽，我慢慢講。
隨著我口乾舌燥喝了幾杯水說完，樂瑤意猶未盡盯著外面道：“所以，夢裡我們也沒能一起看日出嗎？”
“夢都是假的，本來也不作數。你要是真喜歡，找個大家都空閒的時候一起去爬泰山，那裡看日出可能風景不錯。”
樂瑤沉默半晌，搖頭道：“人太多反倒沒意思，既然夢裡我們已經做了那麼多，又何必追求現實的骨感？就像我說的，已經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