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枯寂的冬末,嘩嘩作響的寒風,耀眼璀璨的星斗,還有,跪在我腳下的陸柏遠。
我呆愣了片刻,猛然拉開與他的距離,愕然的看向他,故作鎮定的緊閉嘴唇無語,握緊拳頭,似乎有下落的汗液在地板上激盪起一片片的水花。
電影裡面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中上演,我不敢直視,卻又忍不住的想去揭開謎底。
我正在一個人檢查裝置,他突然衝上來拽住我,不管不顧的拉著我的衣角向衣帽間走,我沒有掙扎,也沒有出聲詢問。
沒有用的。
掙扎是徒勞無力的反擊,詢問是自取其辱的護盾。
我清楚的知道,不管陸柏遠想幹什麼,只要不是違法犯罪,我都不會拒絕。
如果說陸柏遠是一把利刃,那我只會對他繳械投降。
但還是有些失望的,一個一米八八的比我稍微高點的和我同性別的人強硬的讓我跟他共處一室,兩個大男人對峙,他眉眼的氣焰燒的我掙不開雙眼,我第一個反應是他喜歡的女生喜歡我。
遠山上吹來的風不會為了天空中的風箏而停留,天邊的流星也不會因為人們虔誠的許願而靈驗。
陸柏遠,想讓我再也不出現在那個女生面前嗎?還是說要把我打一頓啊,如果他把我打一頓的話,我要不要求饒啊,如果求饒的話,他會不會原諒我?
我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時,陸柏遠突然在我面前毫無徵兆的跪下了。
我沒有說話,空氣中流動著一種奇怪又尷尬的氛圍,這是幹什麼?難道他要跪下求我不成?
算了算了準淮安,敵不動我不動,啊,可是陸柏遠也不是敵啊。
我支撐不住想要發問,卻看見陸柏遠狀似小心翼翼的抬起頭,近乎虔誠的看著我,滿眼明媚的笑了下:“準淮安,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嗎?”
陸柏遠上衣穿著米白色的襯衫,下身是標準的工裝褲,他跪在那裡抬起頭看我,炙熱的目光像是夏日的驕陽,靠後的眉峰濃密也濃情,挺巧的鼻子像是一座山巒。
在尚且寒冷的冬末裡,硬生生給我一種春暖花開的錯覺。
但是我沒告訴陸柏遠,他眼底收斂的野性早已顯現,像一頭猛獸一樣懸掛在我的身邊。
他雖然小心翼翼,可他也明白,他早已勢在必得。
“陸柏遠,你先起來,你讓我想想。”我輕飄飄吐出一口氣,很鄭重的朝他伸出手,想拉他起來。
他順其自然的拉過我的手,站了起來,我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像是雪山上的白松或者是山林間的溪流。
他委屈巴巴的噘著嘴問我:“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我忍不住輕笑出聲,要告訴他嗎,他刻意裝出撒嬌賣萌的聲線就像是硬邦邦的電子機械音。
他在裝成一隻大熊貓,但是我只看到一隻滿臉埋怨抱著大竹子的老虎。
“我要想一想。”
雖然不知道他裝成熊貓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覺得這樣的陸柏遠好新奇,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另一面。
我跟他一前一後的走出去,始終用餘光觀察著他,試圖在他臉上看到些言不由衷的裂縫和被人強迫的無奈。
什麼都沒有哎。
那看起來不是什麼真心話與大冒險了。
我暗戀陸柏遠四年,從高一的時候開始,高二我們成為同班開始一起結伴而行,我不信陸柏遠察覺不到一丁點我對他喜歡的訊號。
我自認偽裝的一級棒,可我自始至終也明白,紙從來都包不住火。
但是,他不怕我拒絕嗎?他怎麼突然就跪下了呢?他不怕衣帽間裡有監控嗎?他怎麼會那麼聽我的話呢,他真的不是來玩大冒險的嗎?又或者,是他打賭輸了?
嗯,其實也有問題,從高二我跟陸柏遠越來越熟之後,他就開始在我面前裝乖了。
他大概也以為自已藏的很好,但是陸柏遠,我早已追隨你的背影痴痴等待,我總是狀似無意的偷聽牆角,希望瞭解最全面的那個你。
陸柏遠一出衣帽間的門,就恢復了他平時放肆張揚的臉,吊兒郎當的樣子。
“一起回宿舍嗎”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我故意逗他:“回宿舍啊,回宿舍你再跪一次嗎?”
“嗯。”聲音細若蚊蠅,如果不是看見他泛紅的耳垂和微微點點的頭,我大概要以為他反悔了。
“算了,你等著我,我還有裝置沒檢查。”
我開口。
陸柏遠一句話也沒說,點點頭就在觀眾席坐下了,乖的很。
“社長,裝置我都檢查完了,沒什麼大問題,回去吧。”
楚涵把她手裡的影印件遞到我手上,我竭力遏止住自已的胡思亂想,低頭看檔案。
“知道了,不過我一會再回去,我還要去檢查一下明天的道具齊全不齊全。”
“好,這是明天劇組的上場順序,臨時更改了下,群裡已經報備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燈滅了。
天空早已被傍晚的黑暗侵佔,被風吹大的樹枝在枝丫作響,似乎是在喧囂著憤懣。
“啊!”楚涵短暫的叫了一聲。
“沒事,你別怕,只是燈滅了而已,你站著別動,拿出手機照亮,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閘了。”我安慰她,手卻越來越抖,身體幾乎要站不穩。
“準淮安!”
我愣住了。
陸柏遠什麼時候拉住我的手我都不知道,我回過神,他已經在拉著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等等,楚涵呢?”我半懵半醒的被他拉著走,他沒好氣的:“你是不是傻啊,她不怕黑!我進來的時候她就打算拉著你出去了,她看我進來,自已去找電閘了。”
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
“準淮安,你是小孩子嗎?你是不知道你自已怕黑嗎?不知道你自已有夜盲症嗎?還你出去看看跳沒跳閘,自顧不暇你去救別人?遇到這種事情收起你的英雄主義好不好?不然末世來臨喪屍咬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我怯懦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我怕死的。
也怕疼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已想要保護別人。
明明自已都自顧不暇。
“我是不是很傻逼啊。”我小聲問。
想著他要是沒聽到的話我就不問了。
“一般來說,你現在應該罵我自私。”陸柏遠捏捏我的手,“剛剛調戲我的勁頭呢?”
露出馬腳了啊,陸柏遠。
“陸柏遠,我答應你。”
我任由他拉著我的手,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目的,他裝乖又是為了什麼,給自已喜歡的人一點信任,總是不過分的吧。
記憶中,從小時候到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會在黑暗里拉我的手向前走。
這是吊橋效應嗎?
我不知道。
我只感覺在他的身後,感到安全。
我就像是被大樹遮蔽保護的小鳥。
陸柏遠聽到這句話,低聲笑了一下,但腳步仍然沒停,“行啊,這樣我回去就不用跪了,哦,如果你想讓我跪的話我就跪。”
我沒出聲,只勾勾他的手指,他好像有所察覺,將我的手握的更緊。
“別不說話。”
他捂住我的眼睛,我感覺四周忽的亮了起來,已經出來了嗎?
“社長,你還好嗎?”聽聲音,楚涵像是剛剛跑過來她匆匆忙忙的解釋:“我去看過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是被人弄跳閘的。”
人為?
誰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陸柏遠鬆開抓著我的手和我眼睛前的手,皺著眉頭,看起來很兇:“沒監控嗎?現在誰會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低下頭,想起自已剛剛怕黑不敢動的樣子,不由得在心裡唾棄自已,:“監控前幾天壞了,這幾天大家一直忙著籌備比賽的事情,沒來得急。”
“你先回去吧楚涵,我找人來修,我在這裡等著。”
“你是女生,在這裡等太晚不安全。”
陸柏遠在我的身邊,附和著我。
“啊好的社長,那我就先回去了。”楚涵愉快的衝我打了個招呼,走到遠處,她回過頭,大聲的喊了一句:“社長放心!明天的劇本賽一定會圓滿舉行的!”
我衝她招招手,很開心的笑。
學校裡沒有專門舉辦演員賽的場所。
我當時執拗的想要自已建立一個演員社,因為我喜歡演戲,演戲能讓我感受到不一樣的人生。
很有趣。
當時剛上大學,高中畢業後打工賺的錢全都用來充當自已的生活費了,我試著在網上配音賺錢,可因為機會少沒有人引薦,賺的錢始終是少數。
楚涵,是為數不多的一個願意和我一起創造演員社的人,我記得她當時說什麼:“我其實一直有一個演員夢啦,只不過當時藝考的時候仗著自已好看從來沒好好練過,結果當時沒過線,就當是為曾經的自已彌補一下咯。”
她說這話時,笑顏如花,眉眼間透露著灑脫與淡然。
有人迷途知返,便是尋得花開。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自願加入演員社,我們自已出錢買道具,自已租場地,而明天,是我們社團的第一次公開演出。
“生日快樂啊,大社長。”
陸柏遠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都答應我了男朋友,就不要在人家女生走開之後低頭沉思了好不好。”
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點醒他:“剛剛跪著的真的是你嗎?一點也不像啊。”
他愣了愣,語氣停頓了片刻,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不是我啊,我剛剛被鬼魂附身了。”
“那你剛剛說的喜歡還算數嗎?”
其實不是故意挑逗他,我是真的在試探。
陸柏遠沒有一絲猶豫的給出回答:“當然算啦!你可不能不要我了”
“哦。”我笑著,陸柏遠是我意料之外的禮物,雖然沒有沒有繩子沒辦法拆開禮物,但是這的確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謝謝你啦,裝乖的壞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