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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兩個新娘(一)

山村娶媳婦,古老的規矩是,新郎白天把新娘子接過來,主家晚上設宴款待賓客。

因為在大山裡行路不便,一般迎新娘子會用滑竿抬著。新娘子的哥哥弟弟們把新娘子送進主家門外,招待他們好吃好喝,然後在主家安排的房間裡住一宿,第二天才返回。

講究的主家會在村口放置一個大花轎,新娘子在村口換上大花轎,吹吹打打的在村裡轉一圈這才進入主家。

後來“破四舊”,規矩就簡化多了,尤其是吃了大食堂,家裡不開伙,酒席就取消了,大家吃一顆喜糖就很開心了。

在親朋好友一起的見證下,面向主席像讀一段語錄,男:四海翻騰雲水怒,五州震盪風雷激。女: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男:梅花喜歡漫天雪。女: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如果再有人唱一段《小二黑結婚》選段~“我愛他下地生產,真是有本領;我愛他,能寫能算,他的文化好。”一定會獲得滿堂喝彩。

如果新娘子的孃家距離新郎家太遠,為了避免大山裡走夜路危險,新娘子的哥哥弟弟們會把她送到一個提前約定好的地方交給前來接親的隊伍後就直接返回了,新郎帶著人去把新娘接回家就行,酒席就免了。

這就叫新事新辦。

小堂叔的新娘子是老虎哨生產大隊的人,聽這名字就知道這也是大山裡的村子。

其實,老虎哨以前是一個土匪寨子。土匪被剿滅後,被抓到寨子裡的人質和土匪家屬們不願意出山,更捨不得已經開墾完備的耕地,就留下來形成一個自然村。

老虎哨生產大隊因為更加深入山林,交通不便,生活困苦,村裡的姑娘都想外嫁,外面的姑娘卻沒有人願意嫁過去。這個村莊早在祝衛國穿越前就消失了。當然,那個時候的青溪村也沒有年輕人了,留村的都是上年齡的老人,再過幾年,青溪村也將不存在了。

今天是小堂叔迎接新娘子的日子。一大早,村裡幾個年輕人組成的迎親隊伍就拎著槍帶著刀出發了。

農村的老風俗是結婚當天,新郎是不能去接新娘的,現在是新事新辦,路遠,新郎不放心,在家裡待不住,就一起去了。

帶著武器去迎親,像土匪搶親一樣,這情景恐怕也只能是這個時代才會有的吧。

春天的霧總是這樣說來就來,在迎親小隊剛出發不久,一場大霧就籠罩了茫茫群山。

迎親小隊在叢林大霧中艱難的行進,好在都是年輕人,個個都是打獵好手,又穿行在熟悉的地方,速度倒也不是很慢。

原本兩個小時的路程,這次走了一上午才走到雙方約定的地方,送新娘的隊伍早就等在這裡。

外嫁妹子,本就不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尤其還是一群娶不到媳婦的青年人,這脾氣就更不好了。

他們在這裡已經等了好久,衣服都是溼漉漉,一個領頭模樣的人看見迎親隊伍直接就開慫:“幹什麼磨磨蹭蹭的,還想不想娶我妹子了?”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嗓子裡有一口濃痰,嘶啞而低沉。其他的送親人都沉默的不說話,一動不動,靜靜的等待著,光線從高高的樹梢縫隙裡照射下來,再透過一縷縷白霧的扭曲,幻化出妖異的恐懼。

小堂叔面對一群大舅哥小舅子也不敢發火,只能陪著笑臉送上禮物,好話說盡:“哎呀哎呀,各位哥哥,今天碰上大霧天,讓你們等著急了,對不住啊,對不住。哥你消消氣,來來來,吃糖吃糖。”

送親的人拿到禮物,也懶得多說話,轉身就走,只把新娘子一個人留在這裡,這回去路還遠著呢。

新娘子嬌嬌羞羞的低頭站立那裡,揹著一個小包袱,有迷霧圍繞著她流動遮蓋,如夢如幻,像是一個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林中精靈。

“我這就有老婆了?”小堂叔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這麼簡單?想象中的各種為難的套路怎麼都沒有上演?

“走吧。”小堂叔上前宣示主權,伸手接過新娘揹著的輕飄飄的包袱。“嗯”,新娘子的回答細若蚊蠅。

迎親隊伍接了新娘子也沒有多說話,開始往回走。小堂叔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見過新娘子,一路上邊走邊偷偷看新娘子,可是新娘子總是低著頭,長長的頭髮半遮掩臉龐,讓他總也看不清。

“大洋哥,別看了,晚上有得是功夫好好看哦。”

“哎呀呀,看啥呢?往哪裡看呢?”

“清凌凌的水來藍瑩瑩的天,小芹我洗衣到河邊。前晌我也等,後晌我也盼,站也站不定,坐也坐不安。盼望著我的二黑哥哥早點回還。為什麼,為什麼二黑哥哥他還不回還……”

“哥哥回來幹嘛呢?”

“不知道,大洋哥你知道嗎?”

“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吆,十八歲的哥哥想著小嫂子……”

“哦……大洋哥臉紅了。”

也只有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大山深處,一群年輕人才敢釋放他們的性情,也不管這些歌曲是不是被上級領導定為禁止傳唱的“靡靡之音”,無拘無束、鬼哭狼嚎的唱著歌,放肆的鬨笑聲中,羞紅了一對新人的臉,讓返回的步伐也輕快了許多。

大霧慢慢散開了,一絲一縷的在叢林裡靜靜流淌,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時明時暗,跳躍變換,彷彿整個叢林都活了起來,映顯得整個的山林像是童話世界。

迎親隊伍根本就無心欣賞這美麗的景色,一路緊趕慢趕,人不可避免疲憊起來,即使每個人都努力埋頭趕路,速度也快不起來。

天還是黑了下來,幸好他們早有準備,帶著手電筒,這才平安趕回青溪村。

村口有幾個小夥子著急的等在這裡,來回踱步,幾盞馬燈掛在村頭的樹枝上充當指路燈塔。遠遠的看見幾個手電筒的光柱在叢林裡晃來晃去,很是高興,急急忙忙的迎了過去。

“哎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大洋哥大洋哥,你們怎麼弄的,走岔路啦?是不是沒接到新娘子?”

“哈哈哈,你們這些笨蛋,能幹點什麼?接個新娘子都能弄丟。”

迎親隊伍的年輕人滿頭霧水,這是什麼情況?

“新娘子接到了呀,這不就在這裡嗎?”有人說。

“呦呦呦,還不敢承認吶?在哪在哪?找出來瞅瞅?”

“就在這裡!”迎親隊伍裡的一個年輕人轉身往人群裡找新娘子,他要讓懷疑他們的人看看新娘子。

雖然現在還是有“鬧婚”的習俗,可是從沒見過連他們迎親隊伍的人一起“鬧”哇。

當他的目光一一從人群裡掠過,根本就沒有新娘子的身影。走丟了?這可真是丟人了,這也太丟人了呀。

他的汗毛都炸起來了,在大山裡,深夜,一個小姑娘,太危險了!

“新娘子丟了,趕緊回去找!”這個年輕人一聲大喊,嗓音都變了。

迎親隊伍的人這時候也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臉上都變了色,齊齊轉身,就要往回走。

大洋子更加著急,臉上的笑容換成焦急。他的媳婦啊,剛弄到手,哦,不對,這手還沒牽過呢,他就給弄丟了。

“呦呦呦,裝的真像啊。”眾人鬨笑。

迎親隊伍已經開始往回走了,這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