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主任的書房佈置十分簡潔,一個書櫃,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摺疊行軍床,床上的被子疊的四四方方,這執拗的軍人做派……
兩人坐定,婁主任點上一支菸,隨手把香菸和火柴一起推給祝衛國,“你村裡怎麼想起來買拖拉機啦?是你的主意吧?”
祝衛國嘿嘿傻笑了幾聲,隨手拿起香菸,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再伸手取火柴時頭上被敲了一下,“臭小子,還挺熟練啊,抽過?”婁主任斜眼笑看他。
祝衛國趕緊否定,把叼在嘴上的香菸插回煙盒。
“沒有什麼?說說拖拉機的事!”婁主任用缺了兩個手指的左手敲敲桌子,“鐺鐺鐺”發出金屬的聲音。
祝衛國就把他忽悠大隊長說的那一套向婁主任重複了一遍,最後賣慘:“我的婁伯伯啊,青溪村的地理位置太偏僻啦,電沒有水沒有,村裡的女人磨面還得像驢子一樣自已推磨啊,現在就是給我村一臺電機也用不了哇,更別談建設四個現代化啦。村裡的地理條件太特殊了,土地貧瘠,莊稼澆水需要人工一趟一趟往山上挑,勞動力再多也不夠用啊,我想著,有了拖拉機的幫助,是不是能多生產點糧食支援國家建設啊。”
婁主任聽到這話,嘴角上揚,發出一聲輕笑:“哼,這話說得,好像我不給你一臺拖拉機,就是不支援國家建設一樣。”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點了點祝衛國。
祝衛國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婁伯伯,您誤會了。一臺肯定不夠嘛,咱們村需要更多的拖拉機來提高生產效率呀。而且其他大隊都不要這些機器,不如就多給我們幾臺吧。”
婁主任皺起眉頭,搖搖頭說道:“太多了肯定不行,你們一個大隊要那麼多拖拉機幹嘛?不過,配套的東西倒是可以多給你們一些。”
祝衛國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那也行啊!我可以拿這些東西回去當替換的零件,這樣我們的拖拉機就能更好地工作了。”
婁主任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那就這樣決定了。但是記住,這可是破例了,以後可不能再有這種要求了。”
祝衛國連忙點頭答應:“知道啦,婁伯伯,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謝謝您的支援和幫助!”
第二天一早,祝衛國等人早早地就來到了農機站,但到了之後才發現,農機站的大門竟然緊閉著,不僅如此,林站長也不見蹤影,連技師們也沒有一個前來上班的,而且所有的工具都被鎖了起來。
大博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幸好昨晚離開時,他用布將小零件打包帶走了,只留下了一些沉重的東西。否則,如果這些關鍵的小零件再次丟失,他們今天可就要束手無策了。
昨天送出去的那兩盒煙全都白費了,現在著急也無濟於事。但問題是,人該從哪裡找呢?工具又該去何處借呢?大博哥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已的江湖豪邁來——少年,還未真正踏入江湖,卻折戟沉沙。
不能就這樣傻乎乎地等待下去。祝衛國心裡琢磨著,對方明知道這件事是婁主任批准的,既然他們膽敢如此行事,那麼其中必定存在他們不知道的貓膩。
“大博哥你在這裡等著,金子哥你跟我來。”祝衛國安排好後,帶著人直接朝著宋江家裡走去。
此時的宋江剛剛起床,看到祝衛國一大早的就帶著人來到自已家裡,不禁感到有些驚訝:“大國啊,這麼早來找我有啥事兒呀?”
祝衛國並不著急,他慢悠悠地坐下,然後笑嘻嘻地對宋江說:“江哥,你看能不能幫我搞幾套修車的工具呢?像扳手、套筒、插扳手還有螺絲刀子這些東西,能儘量齊全一點最好啦!當然,我也不會讓你白幫忙的,我可以用粉條和你交換哦,怎麼樣?”
要知道,現在青溪村大隊所生產出來的產品,宋江可是最大的買家。而且宋江把收到的東西全都賣給了外地人,這樣一來,他就能獲得最大的利潤——資源壟斷。畢竟紅旗公社的市場規模有限,有青溪村一家出售就已經足夠了。
弄幾套修車工具,對於宋江來說確實不是什麼難事。他甚至都沒有問祝衛國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只是招手叫來了一個人:“彎子,你帶這位小兄弟去弄兩套扳手去。”
“好嘞,老大!”
打發走了金子後,祝衛國便向宋江打聽起農機站的事情。直到這時,宋江才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在宋江的講解下,祝衛國得知了在紅旗公社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地方,居然存在著婁、宋、林三股勢力交織在一起卻又能“相安無事”的複雜情況。
其中,婁主任牢牢地掌控著幾乎所有的生產大隊以及鎮政府的武裝力量;而宋主任則把控著革委會的紅小將們以及供銷合作社系統;至於林書記,他的勢力最為薄弱,農機站和車隊便是他為數不多的勢力範圍。
在後來的日子裡,婁主任成為了這裡獨一無二的大佬,那些曾經錯綜複雜的關係和勢力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因此,祝衛國對眼下這些情況並不瞭解。
俗話說得好:“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果不其然,一個小小的農機站,居然敢弄回這麼一堆“破爛”,而且,生產隊走正常的手續想要領取一臺拖拉機,還需要經歷一場激烈的“角鬥”才能有機會開回家。
祝衛國不禁感到疑惑,他看向宋江問道:“江哥,你能不能找到人幫我們把農機站的大門開啟呢?”
宋江自信滿滿地回答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說著,他再次向身後揮了揮手,喊道:“猴子,你去把‘大象’找來,讓他把門開啟。”接著,宋江轉過頭來,向祝衛國解釋道:“大象是猴子的表弟。”
金子提著兩個嶄新的鐵工具箱走了過來,而大象也在猴子的帶領下趕到了現場。祝衛國看到大象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這個大象正是昨天那個姓王的年輕技師。
祝衛國好奇地詢問道:“王師傅,林站長去哪裡了?”
大象如實回答:“我聽說是出差了。”
祝衛國又追問道:“那今天你們為什麼沒有上班呢?”
大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幾天事情比較少,所以站長安排大家去各個生產大隊幫忙維修和保養機器裝置了。”
祝衛國繼續追問:“那你怎麼沒有去呢?”
大象撓了撓頭,尷尬地笑道:“嗯……其實,去不去都可以,看個人意願吧。”
弄明白了其中的關節,祝衛國心中就有了計較。他找到大隊長,對他耳語一番,讓大隊長去找婁主任直接交購買兩臺拖拉機和配套裝置還有五桶柴油的錢,並幫忙找兩個會開拖拉機的駕駛員幫忙把拖拉機開到青溪村。
等大隊長風風火火的走了,祝衛國帶著大博幾個人來到農機站,大門仍然是鐵將軍把門,大博幾個人還在外面蹲著。祝衛國樂了,大博幾個人太逗了,就這麼一直蹲著,也不挪個地方。
就在這時,大象面露難色,他猶豫不決,磨磨蹭蹭地不願去開門。畢竟,他還得繼續在這裡工作,不能得罪了領導。祝衛國察覺到了大象的顧慮,他迅速從兜裡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偷偷塞進猴子手中,並壓低聲音叮囑道:“這是給大象的營養費,你等會兒悄悄交給他,千萬別讓人瞧見,懂了嗎?”緊接著,祝衛國轉頭對著大博說道:“大博哥,你過去搶鑰匙,如果他不肯給,就動手揍他,但要注意分寸,只要讓他看上去慘不忍睹就行了。”
“放心吧,這個我最擅長!”大博哥毫不猶豫地帶領著其他人直接衝上前去,嘴裡還唸叨著:“對不住了,大象兄弟。”話音未落,大博哥便將大象猛地按倒在地,一陣拳打腳踢,打得大象鼻血流淌,雙眼淤青腫脹。
搶到鑰匙後,眾人迅速開啟農機站的大門,如潮水般湧入站內。祝衛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大家將昨天拆開的手扶拖拉機組裝起來,隨後他親自挑選了一臺八成新的四輪十二馬力的拖拉機,更換了機油,並進行了一番簡單的檢修,最終成功啟動了機器。
掛上兩個車斗後,眾人開始忙碌起來,將各種配件裝入車斗中,特別是犁具,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總共裝了四套。祝衛國還特意讓人將一臺二十四馬力拖拉機的發動機拆下來,小心翼翼地裝進車斗裡。此外,他還安排人抬了五桶柴油和五桶機油上車。
這時,大隊長帶著兩位婁主任臨時找來的駕駛員趕到了。在夕陽的餘暉映照下,兩臺拖拉機發出“崩崩崩”的聲音,緩緩駛出了紅旗公社。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到最後,出差的農機站林站長始終沒有現身。
大隊長威風凜凜站在車斗裡,迎著烈烈的風,像一個即將帶領著千軍萬馬衝鋒陷陣的將軍。他老人家的包裡裝著公社給青溪村大隊配發的兩臺拖拉機和配件的手續,青溪村為此交了五百塊錢的農機購置費。有了這些手續,任憑誰也找不出啥問題。
天黑時分,兩輛拖拉機停在大山腳下。黑夜裡在陌生的山路上行車,還是很危險的。
拖拉機在大博的指揮下開下山路,在他們以前經常使用的野外駐紮地停下,眾人跳下車,分別開始忙活,有挖坑生篝火的,有打水的,有整治防禦的。
一個個飯盒掛在篝火上,食物的香氣就瀰漫在這個臨時駐紮地。這個時候祝衛國才把用粉條換來的工具和農機站裡發生的事情詳細和大隊長交代一下。
“行,我知道了。”大隊長也沒有前怕狼後怕虎的,拖拉機都開出來了,還能給他還回去咋的?
第二天清晨,陽光灑向大地,兩輛七成新的拖拉機“嘭嘭”叫著駛入村子,它們的到來,給這個寧靜的村莊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活力與希望。對於村裡人而言,這是破天荒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大傢伙,大家奔走相告,興奮不已,整個村莊瞬間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接下來的幾天裡,曬穀場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人們紛紛湧來,見證著這兩臺特殊的“新成員”。大博、金子等一群充滿朝氣的年輕人聚集於此,他們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認真地接受著拖拉機駕駛培訓。
在那個年代,成為一名拖拉機駕駛員被視為一項令人嚮往的“高大上”職業。為了確保公平公正,每個生產小隊都會挑選出兩名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共同組建一支拖拉機車隊。他們將跟隨請來的專業師傅,深入學習拖拉機駕駛技巧以及維修技術。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後,最終會透過嚴格的考核,選拔出四名優秀的駕駛員。
然而,對於這群從未接觸過機械裝置的農村青年來說,掌握拖拉機的駕駛和維修技術並非易事。儘管駕駛相對容易,但維修保養卻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面對複雜的油泵、氣門、活塞、曲軸、連桿、噴油嘴等零部件,光是認清它們就已經讓大家絞盡腦汁,更別提深入瞭解其工作原理和維護方法了。但他們並沒有退縮,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死記硬背,幾個年輕人幾乎使出吃奶的力氣艱難的學習著。
眾年輕人學習的很辛苦,也很努力,五天後的考試,讓大隊長等大隊幹部們不忍心淘汰掉任何一個人。
就這樣,一個龐大的拖拉機組正式成立了。其中兩人開著手扶拖拉機前往田地裡勞作;另外兩人則駕駛著十二馬力的拖拉機將兩位師傅送回公社,並順道帶回了一些粉條送給宋江。
與此同時,祝衛國帶領著大博和金子等五人開始對那臺二十四馬力的柴油機進行改裝工作。他們掛上傳動皮帶後,一臺離心式抽水機便能夠源源不斷地從蓄水池中抽取水源,用於灌溉土地。這樣一來,再也不需要人們費力地用扁擔挑水上山來澆灌了,即使是那些地處偏遠的山地也能變成肥沃的良田。
此外,這臺柴油機還具備帶動小麥脫粒機以及驅動磨盤的功能。這些年輕人們都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多\"購買\"幾臺這樣的機器回來呢!
有了這些機械裝置的幫助,今年大隊的糧食增產個一兩成不是問題。
原本鏽跡斑斑的拖拉機鏵鬥經過拖拉機小組的精心修復後煥然一新,彷彿重新獲得了生命一般;插秧機的各個部件被仔細檢查和維修,確保其能夠高效地完成插秧任務;灌溉機的管道和噴頭也得到了徹底的清洗和維護,以保證水流暢通無阻。這些裝置在拖拉機小組的巧手下,一件一件地恢復了生機,重新投入到農業生產中去。它們將為農民們帶來更便捷、高效的勞作體驗,助力農作物的茁壯成長。 拖拉機每三天一趟公社,早出晚歸。現在的青溪村村民再進出山村,去逛公社已經很容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