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閒見到盧照水,面色並不是很好看。
他看了看盧照水身旁的,戴著帷帽的白衣男子,一時間很難聯想到那是林中鶴,畢竟林中鶴與盧照水,說起來,二人在江湖人眼中,關係並沒有好到可以攜手出行的地步。
意外地,這次,楚閒並沒有像從前那樣甩手離開,而是對著盧照水抱拳,很是彆扭地叫道:“盧大俠。”
這下,輪到盧照水彆扭了,他沒想到楚閒會以禮相待,也彆彆扭扭回了個禮。
待楚閒轉身回去,他才對著林中鶴小聲嘀咕:“這世道真是要完了,楚閒都和我打招呼了,不得不了不得了……”
林中鶴清潤好聽的聲音從面紗下傳出:“或許,他是為了謝你。”
盧照水順口接道:“謝什麼?”
“楚閒,和他姐姐的關係很好。”
楚閒的姐姐——楚青荇。
楚青荇被四個門派圍著羞辱時,是林中鶴和盧照水出手解了圍,雖說最後結果其實並不對楚青荇有利,但是也是結結實實讓林子君免了皮肉之苦的。
畢竟,鐵絕師太的心狠手辣,江湖上都是有名的,林子君落到她手上,不死也要掉層皮。
盧照水一副瞭然的樣子。
楚閒雖說為人驕傲,但本質並不壞。
這一夜,二人又是同住一屋,但有了上次的經驗,到底並不算太尷尬。
盧照水從店家那裡要了個長繩,便在房裡研究如何在不妨礙走路的情況下為自已搭個床來。
這屋子雖大,但店家很聰明,每個地方利用的都很充分,似乎只有窗戶那裡有足夠的空地。
但盧照水並不想睡在窗戶邊上。
實在是絞盡腦汁,盧照水往椅子上一倒,轉頭看向林中鶴的方向。
林中鶴在沐浴,盧照水已然洗過了。
原本他是腦子裡想著事,看著林中鶴沐浴方向的屏風,可是漸漸的,他的思緒也散漫了起來,眼盯著那屏風,腦袋卻放空了。
直到耳邊響起敲門聲,他才反應過來。
“公子,我是來送酒菜的。”
是個姑娘的聲音,清凌凌的。
盧照水見那屏風遮的也不是多嚴實,於是他便自已直接拉開門:“將飯菜給我吧。”
門外的姑娘,細眼長眉,穿著鵝黃色紗裙,雲鬢斜插個花簪,是個很溫婉的美人兒。她被突然出現的,只穿著黑色中衣的俊俏少年一嚇,而後臉漸漸紅了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盧照水那裡接過飯菜,衝那女子點點頭。
盧照水想到林中鶴不定什麼時候沐浴後要出來,他又想起林中鶴只穿中衣的模樣,默默用腳抵住了門:“姑娘還有事嗎?”
“沒……沒有了。”
“明早我自已將碗碟送下去,不必勞煩你上來,多謝姑娘了。”
他關上門,轉身回去,繼續琢磨他那“床”到底掛在哪裡的事了。
他又試著將兩根繩子分別綁在兩個凳子上,可還沒等他展現他那傲人的輕功,兩邊椅子就都不約而同地向前倒去。
盧照水:……
林中鶴穿好中衣,聽到響聲,走了過來。
“怎麼了?”
盧照水氣鼓鼓的。
“我想綁個繩子,可這椅子太不給我面子了。我覺得我今晚還是到桌子上睡或者窗邊睡吧。”
林中鶴沉吟了會兒,踱步到床邊,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陣子,接著開口:“這床很大,將下面鋪的被子揭去,我剛剛摸了,這床並沒有床板,應該是一條一條的木板,你卸去一半木板,底下便是空的,你留一半給我,剩下一半兩頭綁繩子就行了。”
盧照水聽他講完,大概懂了他的意思,不禁湊過去,搭上他的肩感嘆道:“啊呀,你怎麼這麼聰明啊長白兄!難怪我姑姑喜歡你!”
這下盧照水不用在窗邊受凍,也不用在桌子上委屈了。
當下,盧照水便動手拆床板,他十分自然的預設自已睡外面,於是將床靠外的一半床板卸了下來。
果然,這床下是空的,眼下,只需在床兩邊的木頭上綁上繩子就好了。
他綁繩子的時候忽然想到店家小二的一句:
“抵足而眠是不在話下的。”
眼下,可真的要抵足而眠了。
他輕輕笑了一聲。
林中鶴聽他窸窸窣窣地鋪床,站在一旁,又聽他笑,並不言語。
他有的時候並不是很懂盧照水的笑點在哪裡,於是他也就不問。
二人相對坐著吃飯,其中一個酒贏得了盧照水的讚賞。
“相見歡!名字是好名字,酒也是好酒。”
之後二人稍作洗漱,就歇下了。
盧照水鋪好床,很是有成就感:“請吧!長白公子。”
至此,二人終於表面意義上的睡在了一起。
盧照水吹滅了蠟燭,將兩隻手壓在頭下當枕頭,說話:“長白兄,明天我們出去轉轉,給你買件衣服吧。”
“我帶了衣物。”
“嘖,你那衣物,實在是不夠低調,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帶哪家小公子私奔呢,不成不成!”
黑暗中,林中鶴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答應了:“好。”
說是盧照水給林中鶴買,其實還是林中鶴自已給自已買,他的荷包在盧照水那裡,花的到底還是他自已的錢。
盧照水睡得離林中鶴很近,他甚至可以聞到林中鶴身上若有似無的草木香,混著他莊子裡喜歡點的那麼一點檀香味兒,竟然莫名好聞。
意外地,那檀香在現在竟一點催眠效果也沒有了,盧照水雙眼瞪著床簾的頂,毫無睡意。
他閒著沒事,去聽林中鶴的呼吸聲,仔細聽了一會兒,又模仿起林中鶴呼吸的頻率來。
林中鶴的呼吸還沒起,他的呼吸聲便急切地追了上去,糾糾纏纏,像兩隻互相追逐,纏繞著飛的蝴蝶,又似那兩縷互相糾纏,彎彎繞繞然後融為一體的煙,飄飄忽忽,很是曖昧。
因著二人呼吸頻率一致,胸脯的起伏也差不多,這讓盧照水有種很意味不明的感覺,似乎二人那最離著心臟最近的地方有了什麼聯絡似的。
過了好長一會兒,正在專心致志模仿林中鶴呼吸頻率的盧照水被林中鶴在夜裡壓低的聲音嚇了一跳。
“尋朗兄,不要鬧了。”
帶著一些無奈。
盧照水才想起,林中鶴是個盲人,聽力不知比他好了不知多少。
想到林中鶴可能已經聽了他模仿很久他的呼吸聲,又聯想到剛剛糾纏在一起,曖昧不清的兩股呼吸,一向臉皮厚的他也在黑夜裡紅了臉。
他很是尷尬地摸摸鼻子:“長白兄還沒睡?”
林中鶴似是怕他誤會自已是被他打擾到沒睡,還特意補充了一句:“我睡眠一向不好。”
盧照水還在羞著,一時不知道如何回,只是潦潦草草“哦”了一聲。
黑夜又陷入平靜。
這個夜裡,並不是只有他二人沒睡,離他們沒幾個房間遠的楚閒,也是輾轉反側。
無錯書吧今天他有約,準確來說是個姑娘的約。
他並不想去,但他又怕傷了這個姑娘的心。
夜已深了,鎮子上的狗叫聲都漸漸沒了。
他此時才決定,他早上雞叫的時候要去赴一個約,一個姑娘的約。
人一旦少了牽掛的東西,入睡就顯得容易了。
此時聚集在醉仙樓的兩撥人都不知道,明早將會發生一件大事,讓他們在這個叫春暉鎮的小鎮子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