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對當時的沈冬笙來說,那段時間是很快樂的。
那天開始他們一起玩過了幾乎整個暑假。
直到她看到怪阿姨徹徹底底犯病。
怪阿姨打了葉子哥哥。
她在庭院裡拄著兩隻柺杖,卻只能在原地磨蹭。
葉子哥哥上前想要扶她,卻被她揚起一支柺杖狠狠地砸了右邊的肩膀。
葉子哥哥被砸得當場摔倒。
怪阿姨用的力氣很大,以至於打人之後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她掙扎著想要起來,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她在地上一邊拼命扭動一邊嚎啕大哭,還不時尖叫,喊著一個陌生的人名,還說了很多沈冬笙聽不懂的話。
沈冬笙真的有被嚇到,因此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拉響了沈秋笙為她帶在脖子上的“項鍊墜”。
後來的現場實在太過混亂。
來了好多黑西裝墨鏡的保鏢,爺爺奶奶也都趕來了。
後來又有很多人來,想要抬走那個怪阿姨,卻被她抓傷咬傷好幾個。
她還能回憶起的是那一片混亂之後,她和葉子哥哥兩個人站在那棵樹下。
“她為什麼要打你?”沈冬笙驚魂未定,但總算是撐住了沒有嚇到哭出來。
“因為她曾經是個舞蹈演員,就是在臺上演出的、跳舞的人。”柏策無奈地笑笑,捂著劇痛的右肩靠在樹上對沈冬笙解釋。
“阿姨喜歡跳舞?”
“嗯,但是她以後不能跳舞了,因為腿受了很重的傷。她站不住了,站不起來了。”
那時的沈冬笙無法徹底理解“站不住、站不起來”這樣的診斷對於一位舞蹈演員的打擊到底有多大。
但以她能理解的程度來說,阿姨的腿壞了,很難站起來,也不能跑不能跳了。
而這位阿姨特別喜歡跳舞……
所以這一定是身體很痛心裡也很難過的事。
“哦。”沈冬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所以她腿痛的時候會不高興,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柏策的後半句話沒再說出來。
怪阿姨很可憐的樣子,但她現在沒心思關心。
畢竟阿姨的疼痛只存在於她的想象中,感覺也很模糊。
與之相比現在她眼前的葉子哥哥肉眼可見地肩膀痛。
“我覺得現在是你比較疼,”她踮腳努力地試圖用小短胳膊夠到他的右肩,試圖幫他揉一揉,“她疼就也讓你陪她一起疼嗎……”
“這樣不對。”
……
第二天,沈冬笙提著一個小藥包,又到那棵樹下等。她想要為他看看傷。
卻再也沒能等來她的葉子哥哥。
後來她等了好幾天,葉子哥哥再也沒出現過。
連怪阿姨也不在楓葉堂了。
再後來,她被爺爺奶奶帶著回了城裡的家。
從此再也沒去過西邊的別墅。
……
……
沈冬笙終於從回憶中走出來:
“你媽媽……還好嗎?”
“那年夏天過後她就轉院了,治療效果一直不好,現在她呆在家裡,也有專人照顧。”
“你還要陪她嗎?”
“我也只能回去啊,那是我家。”
“哦,那她還會打你嗎?”
“……偶爾……吧。”
“所以,”沈冬笙都懂了,“你原本也是用右手畫畫的。”
她用一種篤定的口吻陳述著:“但後來被你媽媽弄傷了才改用左手。”
那時候小,並不懂得柏策的媽媽對他做的事情就是“家暴”。
現在她懂了。
“是這樣的吧。葉子……哥。”
她叫著小時候獨一無二的暱稱,捧著他的左手。
明明是他的左手,卻當做是他因為夾著兩截畫板藏在外套口袋裡的右手,想要撫平傷疤一般在他的手背上摸了摸。
柏策心底珍藏的那段兒時記憶彷彿被她的動作喚醒了。
“當時……是不是很疼?”
柏策眼中的沈冬笙似乎與她小時候的樣子重疊了,他又看到了那個明明夠不著,卻努力伸出手想要幫他揉一揉肩膀的漂亮小姑娘。
“不疼了……都過去了……”他眼神一暗,但很快恢復過來,再一次追問沈冬笙:“你為什麼會得臉盲症?”
“8歲生日當天我被綁架。被救回家後病了一陣子,後來……”
”沈冬笙說得輕描淡寫,彷彿不關己事:“可能那時候腦子燒壞了,後來不記得人也認不出人了。”
“一般都只能靠聲音分辨誰是誰,你剛才那樣一直不出聲,我條件反射很容易造成誤傷。”
柏策看著她淡漠地講述這一切,覺得心上很沉。
明明咬著牙一路走過來,心早就剔除掉柔軟的部分了才對。
但他現在就是心疼起這個小姑娘。
他看到她現在不會笑了。
原本她是個愛笑的孩子。
古靈精怪,卻笑得很燦爛,很真誠。
現在她的笑在他看來滿是乖戾。
她應該無憂無慮地一直笑著長大,怎麼就遇到了那樣的事,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柏策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還能回覆她什麼。
最終他生硬地扭轉了話題:“你知道當時給你的葉子是什麼嗎?”
沈冬笙愣了一下,隨後似乎開始努力回想。
柏策倒也無意為難她,直接說了答案:
他當時拿給她的樹葉……
“是烏桕,雖然和楓葉一樣秋季變得殷紅。但那種樹叫做烏桕,也叫作烏柏。”
沈冬笙眨眨眼,做醒悟狀:“所以你本來想說你的姓,被我亂叫了一個名嗎?”
“我還挺喜歡被你叫葉子哥的。”他也對他眨眨眼。
“哦,那你喜歡就好……”
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沈冬笙掏出手機看了下螢幕,是葉萍萍的電話。。
“歪,沈小冬你跑哪去了?文創部的人都匯合了,現在就差一個社長一個你,快點回來啊。”
“抱歉,我們沒太注意時間,現在馬上往回走。”
“你們?你和誰在一起嗎?”
“嗯,和你們社長。”
葉萍萍懵圈:“你們兩個是怎麼湊到一塊的?”
“有點事,回去給你慢慢說吧。我們立刻往回走,大概一刻多鐘回去。”沈冬笙說著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無錯書吧當她和柏策一起出現的時候,平日裡神經無比大條卻唯獨八卦方面自帶高精度雷達的葉萍萍敏銳地發現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很不一樣。
好像……莫名其妙地,突然和諧了很多啊。
“多等你們12分鐘,是不是該罰個午飯買單?”不等葉萍萍實行八卦採訪,李玥先走上前對兩人判罰。
“沒問題,我認。”柏策聳聳肩,笑得一臉無所謂。
“XX餐廳,一人一半。”沈冬笙開啟手機一邊翻看從黎澤那裡得到的攻略一邊說。
“行,走吧。”柏策點頭同意,又招呼另外那位文創社的女生跟上。
然後他剛要前行,又一個轉身旋了回來。
“小漂亮,帶路吧。XX餐廳怎麼走?”
“……跟我走。”沈冬笙彎了彎眼睛,又習慣性地向上拉了一下口罩,越過文創社四人率先朝目的地走去。
柏策吹了聲口哨,立刻跟緊。
“社長,你上午真的去寫生了?”李玥終於第一個發現柏策的畫板變成了兩塊不規則木板。
“真的啊,有什麼問題?”
“你寫生用板磚寫的嗎?”李玥略顯低沉的女中音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反而顯得更喜感。
孔雀男老臉一紅:“咳,這個說來話長……”
……
“沈小冬,老實交代。你跟我們的孔雀社長是什麼情況?”吃了午飯,剛走出餐廳,葉萍萍就從身後撲上來勾住沈冬笙的脖子,“你們肉眼可見地變成和諧相處了啊。”
“上午自由活動,在古廟遇到了……”
“哦吼吼,有八卦?”
“他的畫板,是我不小心弄壞的。”
“就這?”
“嗯。”
“算了,我還以為你要跟孔雀男發展點什麼了呢……完全理解歪了啊。雖然他看著那麼個態度,好像不怎麼靠譜……”
葉萍萍放開了她,按滅了手機屏充當小鏡子,一邊理頭髮一邊走,一邊繼續說,“單就顏值來說我們社長也沒比黎澤學長差倒是真的。好歹黎澤學長之前的校草就是他誒。”
“不是你想的那樣。”沈冬笙搖搖頭,“他……是我很久以前就認識的人。”
“但是我因為生過病燒壞腦子,給忘了。”
“納尼(ÒωÓױ)!?”葉萍萍停下腳步,對她瞪大眼。
“沈小冬,你這還叫沒什麼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