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在高邑添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高邑添的身上,他穿著一身寬鬆的亞麻居家服,外面披著一件柔軟的針織外套,整個人顯得放鬆而平和。與第一次見面時那緊張而敏感的他相比,此刻的他彷彿已經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蘇小姐,那天嚇到你了吧?”高邑添的聲音溫和而有禮,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聽說你還因為我失蹤的事情還被叫去了警察局,真是不好意思。”
蘇沫微微一笑,她的眼神中沒有責怪,“確實有點嚇到。不過事後回想,你已經電話過我要求推遲採訪,是我自已堅持要去的,所以後面這些事兒不能全怪你。”
她頓了頓,開始進入正題:“對了,採訪的初稿和影片,你都看過了嗎?感覺怎麼樣?”
高邑添輕輕地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我感覺...挺沒有意思的...”
蘇沫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難堪和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雖然她感受到高邑添在評價時已經在斟酌字句,以免自已太難受,但沒有得到認可是事實。
高邑添看著蘇沫低下去的頭,馬上解釋道:“你別誤會。我是說,不論是文字裡的我,還是影片裡的我,看起來都很無趣。”
蘇沫並沒有覺得被否定或者被冒犯,她輕輕地點點頭,坦誠道:“我確實也不太滿意,整篇下來中規中矩,只是交了份作業的感覺。”
蘇沫本就不想就此敷衍了事,她抿抿嘴,在心中斟酌著應該怎麼往下說。
這時,高邑添的聲音再次響起:“其實我有個建議,蘇小姐可以聽一聽。”
蘇沫抬頭看向高邑添,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認真和期待,等待著對方的建議。
“說實話,雖然蘇小姐對建築行業的認知確實有不足,但這不是最終呈現結果不滿意的主要原因。”被高邑添這麼一說,蘇沫還是有點羞愧,臉頰發燙。
高邑添朝蘇沫溫和地笑了笑,他接著說:“主要原因應該在我,我設了一堵牆,不想別人進來,別人再努力也只能在外圍溜達。”
“也許我們可以重新做一次採訪。”
蘇沫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幾乎是彈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時竟忘記了自已腿腳的不便。然而,重力的牽引讓她瞬間失去平衡,剛站起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發出輕微的\"咚\"聲。高邑添反應不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目光中滿是關切。蘇沫不好意思地朝高邑添笑了笑,扶著床邊站起來,單腳跳著去拿自已的包。
她重新坐下,掏出了筆記本。
“高先生,我們不謀而合!其實我來之前,也有一個想法。”
“我確實想做完成度更高的人物專題,而且不要侷限在之前我們用的傳統的面對面坐著採訪的模式。而我的角色更像是一個記錄者和觀察者。”
“有點類似紀錄片?”高邑添試探性地問道。
“可以這麼理解,但我不想拘泥於一定要去界定這是什麼,那是什麼。”蘇沫滿腦子都是構思和想法,她的手指在筆記本上飛快地拉動著,“我是這麼想的,那個畫板可以借我用下嘛?”
高邑添遞過畫板,蘇沫拿起筆邊說邊在上面寫寫畫畫。
蘇沫一口氣說完,思路雖然整理得不是特別好,但她看到高邑添在過程中頻頻點頭,信心滿滿。開了個好頭,最終出來的東西她已經開始期待了。
“你這個方案我覺得挺不錯的,做出來的東西應該也很有意思。但是,我不一定可以離開醫院。”高邑添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埋頭工作的韓夜風,抱歉地看向蘇沫。
“啊。”蘇沫也看向韓夜風,她輕輕咬了咬自已的下唇,“我去問問看。”
她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韓夜風身邊,小心翼翼地坐下。
“那個...”這時,韓夜風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向蘇沫,蘇沫到嘴邊的話又吞下去了,“你要喝咖啡嗎?看你挺累的。”
“你們要喝嗎?”韓夜風反問蘇沫,他看到身後床上的高邑添在偷偷掩嘴笑。
“不了。”蘇沫整個人又開始往下縮,手指摳著沙發邊,聲音越來越低,“其實我想問你,高邑添可以出去嗎?”
韓夜風看向身後的高邑添,平靜地問道:“你要跑嗎?”
高邑添眨了眨眼睛,他人還在消化韓夜風的問題,腦袋已經撥浪鼓似的搖了起來。
“可以啊,但要遵從醫囑,醫生說幾點之前要回來休息就得回來。”
韓夜風話音剛落,身邊的鵪鶉像裝了彈簧一樣彈了起來,“我去給你們衝咖啡!”然後一隻鵪鶉一瘸一拐地甩出門去了茶水間。
高邑添看著蘇沫出門的身影,神奇地回頭看向韓夜風,“我怎麼沒發現她這麼可愛?”
韓夜風無奈地挑了挑眉。
蘇沫端了三杯咖啡回來,馬上又和高邑添開始討論細節,計劃明天跟拍一天。韓夜風仍然坐在遠處的沙發上,面前的電腦裡是剛發過來的盡調報告。他看著裡面的數字和文字,心裡卻莫名的煩躁。雖然面上他不動聲色,但是高邑添突然一反常態,要和蘇沫做更為深度的跟拍和專題,大概是知道自已身體的狀況。
高邑添從來沒有問過他,靈力反噬有沒有解法。韓夜風想起那天在暮山和老師的對話,他今天探了高邑添的靈力,反噬情況進一步加劇。如果真的要做靈脈斷契,高邑添也沒剩下多少時間給自已去調查了。現在除了戒指和酒杯有可能成為新線索之外,其他全無頭緒。
無錯書吧那邊蘇沫覺得大方向和方案已經定得差不多了,更具體的細節自已回去準備就好,這時候,韓夜風讓蘇沫先去宋賀霖的房間等他一下。蘇沫點點頭,收拾好東西,推門離開,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看到韓夜風拉開高邑添床邊的椅子,深吸一口氣坐下,高邑添則笑嘻嘻地看著他。
關上門,高邑添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包煙,遞給韓夜風。韓夜風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卻帶著關心,“只許一根。”那是一種兄弟間的默契,既有責備,也有縱容。
高邑添點著煙,火光在昏暗的房間中跳躍,映照出他臉上的輪廓。他慵懶地靠在床頭,吐出一口淡淡的菸圈,“風哥,我有點意外,你怎麼沒一開始就給蘇小姐做靈力洗禮?”
“我也有點意外。”韓夜風輕笑著搖搖頭,似乎也對自已當初的決定覺得荒謬,“老師已經知道了,最後沒辦法我也還是要給她做靈力洗禮。”高邑添從他的笑容看到了一絲無奈。
高邑添點點頭,言語中帶著一絲惋惜:“今天和她相處下來,我一點都沒感覺得到她把我看做不同於人類的靈族,連我自已都沒有意識到我是靈族她是人類。也許是過去族人太過悲觀和緊張了吧。”
韓夜風並沒有搭話,他從口袋中拿出那枚戒指,遞給高邑添,戒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高邑添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接過戒指,輕輕地摩挲著戒指的邊緣。他抬頭看向韓夜風,平靜地問道:“怎麼找到了這個?”
韓夜風直面高邑添的目光,他的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絲情緒:“小添,其實涉及你私人生活的事情,我並不需要知道。但我現在想要知道,因為我想,這個會不會和你這次異常的靈力反噬有關。”
“不會的。”高邑添堅定地搖了搖頭,隨後他又看著戒指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神變得迷離,彷彿在回憶著戒指的主人。
“風哥,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就是有一段時間,我整個人都特別不好,很壓抑,偶然一次進了家酒吧,那家酒吧喝酒的氛圍很好,特別適合一人安靜地喝酒發愁。後來去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也不喝酒,隨便點杯東西待著。”
高邑添把最後幾口煙抽完,正打算直接用手指掐滅菸頭,被韓夜風一把搶過,扔在咖啡紙杯裡。
“後來就喜歡上那裡的駐唱歌手。這戒指是她不要的,扔在了那個酒杯裡。”
韓夜風安靜地聽著,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風月愛情故事,誰都有脆弱鬆動的時候。韓夜風沒有細問兩人相處的細節,他只是問道:“她後來消失了嗎?”
高邑添搖了搖頭,“怎麼會,她就是那家酒吧的老闆娘,平時喜歡就下場唱幾首,我那時候剛去,以為她只是個駐唱。”高邑添的話語中帶著自嘲,彷彿在笑自已的天真。
韓夜風問高邑添要了酒吧的地址,也準備走了。
高邑添突然喊住韓夜風,低聲問道:“風哥,你覺得是她?”高邑添的臉上又蒼白了幾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韓夜風突然有點心疼這個把戒指偷偷種在花下的高邑添,他淡淡地回答道:“我只是在排除可能性,但凡有一絲可能,我都不想放過。”
“別想那麼多,明天早上來接你。”韓夜風拍了拍高邑添的肩膀,轉身離開,給身後的高邑添留一點空間吧。
韓夜風在走廊掏出手機,給雷鳴遠去了個電話。他把酒吧老闆娘的情況簡單說了下,讓雷鳴遠儘快調查。掛了電話,韓夜風又轉身走到後樓梯,默默地抽了兩根菸。當他推開後樓梯的門時,他看到蘇沫站在外面。蘇沫朝他燦爛地笑了笑,“好了嗎?我們回家吧!”
韓夜風感受到蘇沫的雀躍和開心,“我們回家吧”,太久太久沒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了。他靜靜地看著蘇沫,眼前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費力地推開房門,等候在外面的母親張開雙手,跟他說,“我們回家吧。”
韓夜風握住門把的手突然鬆開,他不自覺地踏前一步,想要...
啪,蘇沫手中的袋子突然斷了,橙子爭相逃脫,向四處滾去。韓夜風愣了下,回過神來。
“啊,”蘇沫正準備彎腰去撿,被韓夜風拉住胳臂,“站好。”
韓夜風把橘子收拾好,蘇沫一邊抱著橘子一邊說:“小霖子明天就出院了,他說這些水果他吃不完,正好讓我帶走。”
“嗯,”韓夜風默默地應著,沒有接話,蘇沫感覺到韓夜風情緒不對,也不敢多說什麼。從第一醫院出來,已經是五點多,迎著夕陽的餘暉,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
回到韓夜風的老宅子,韓夜風依舊沉默不語,彷彿沉浸在自已的思緒之中。蘇沫嘆了口氣,打破了沉默,問道:“晚飯要幫忙嗎?”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做好了我叫你。”說著韓夜風轉身進了廚房。
蘇沫不知道韓夜風到底怎麼了,她只好先做好自已的事情,關起房門把今天還沒收尾的工作做好收尾,明天的準備就差不多了。房間裡只有她敲打鍵盤的聲音,和偶爾翻動檔案的沙沙聲。
這時,電話響了,蘇沫探頭一看,是商穆撥來的影片電話。她接起電話,螢幕上立刻出現了商穆那張無死角的臉。蘇沫記得自已看過一次商穆的直播,美顏濾鏡下的他,顏值反倒被嚴重破壞。
“蘇沫,你不在工作室?”
“你去找我了?我這幾天都不在。”
商穆喪氣地攤在椅子上,像個孩子一樣無助:“想找你正經吃頓飯,我最近瘦了。你在哪?我去接你吧。”
蘇沫撥浪鼓似的搖頭:“真不行,我明天有很重要的採訪,今晚要做準備。”
商穆把手機拿近些,委屈巴巴地說:“那我想你了怎麼辦?”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蘇沫不接商穆的茬兒,她皺著眉頭,湊近攝像頭,認真地說:“商穆,你能不能好好吃飯,你真想修仙啊?”
“好了,知道了。對了,週五在靈曦市有餘辛宇的演唱會,你不是很喜歡他嗎?他給了我幾張票,你來不來?”
這時,房門外響起敲門聲,蘇沫趕緊蹦躂著過去開門,是韓夜風。他站在門口,淡淡地說:“你忙完就下來吃飯吧。”說完,韓夜風瞥了一眼屋內,轉身就走了。
蘇沫回到手機前,“我來!到時候我聯絡你,我要去吃飯了,先掛了,你一個小時內給我發你的晚餐照!over!”
掛了電話,蘇沫趕緊乖乖地出去吃飯,怕去晚了韓大廚會用眼神殺了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