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珠兒和成真這情比金堅啊！比那些海誓山盟的伴侶要牢靠多了。“我忍不住感慨道。

“親情是所有感情裡相對來說最牢固的，常常也摻雜著更復雜的情感讓人分辨不清，付出、償還、愧疚，太多糾葛，只不過有些人將這些複雜的東西糅合在一起叫做親情，彼此不越過界線。“李傾雲搖著手中的扇子，悠悠開口。

“哦？你篤定成真願意為了成珠兒拼死反抗？不但願意搏命，還把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對人性的反饋確實遠遠沒有李傾雲來的有把握。

人有死志不難，但也不輕易，何況這一個下午成真不知道鑽營了多少，將這局做出來。

“成珠兒在拿到訊息之後什麼也沒有跟成真講，默默的幫成真收拾了去東海的行李細軟，告訴成真再也別回來。”李傾雲的指節輕輕的敲擊著桌面。

想來成珠兒再收拾細軟的時候就做好了獨獨保下成真的打算，再一次的獻身。

“成真好歹也在商場上浸淫這麼多年，不會是個傻子，知道我們和城主相談甚歡，互送“貴重“禮物不難，在打探一番後，向各大商號遞出訊息，共同掀翻嚴嵩。”

“本來這些商號將信將疑，但成真真的自戕死在了嚴嵩門前，死諫這麼大的動靜，嚴嵩總要扒層皮，眾商號群起而攻之也不意外，畢竟成了再不用受嚴嵩壓迫，不成就說受了成真脅迫，總不可能嚴嵩把這所有商號都處理掉。”李傾雲向我解釋了這跪了一地的人是怎麼回事。

“常規來說，這麼大的動靜要報到人皇那兒嘛？”我對這一套官府處理事務的流程並不熟悉。

“朝廷肯定已經知道了，至於是不是到了人皇那兒，這就不得而知了，但我相信人皇已經知道了。”李傾雲這個答覆讓我覺得有點意思，人聽話聽的都是但字後面的。

李傾云為何會對人皇有這個判斷，？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處理？門口看熱鬧的大哥說這可是要寫進史冊的，這史冊你準備怎麼寫？”對於李傾雲的想法我一直保持好奇，他聰明的讓人心驚。

“你覺得嚴嵩和成真誰錯的更離譜？”李傾雲定定的注視著我的雙眼。

李傾雲提出的這個問題，我覺得沒什麼好回答的。

兩個人都有錯，要五十步笑百步嘛？

“都有錯，還要分個高下？”沒錯，道爺我有什麼說什麼，不藏著掖著。

“是，他們都會死，這是結局。只是這是他們的結局，不是歷史的結局，歷史了無終章，所以我們看的時候不能只看這兩個人的結局，姬小姐以為呢？”李傾雲沒有因為我的回答停下這個問題。

這件事結果很重要，但如李傾雲所說的結局不是唯一重要，或許有千千萬萬個羅信城，千千萬萬個嚴嵩，那要孕育出多少成真？

以嚴嵩、成真之死能彌補這城中百姓嘛？

現實往往就是這樣，一兩個高位者的過錯需要所有人買單。

如何避免高位者的錯誤想來才是唯一解法。

“因因果果，說不清楚，如果一定要分辯下去，無窮無盡。成真若是沒有被嚴嵩壓迫至此，或許不會做這個內應，嚴嵩為了獲取高位貪墨銀兩，或許是世道規則告訴他要這麼做，這世道規則為什麼是如今這樣想來……”

“好一個因因果果，姬小姐修道感悟頗深。”李傾雲打斷了我。

“所以話說回來，這史冊你要如何寫呢？”現在故事的寫法，基本全憑李傾雲的手。

“嚴嵩送入上京，死罪是必然。但在地主官背叛人族，史書不會這麼寫。”李傾雲說的沒錯，在地主官背叛人族，是整個官僚體系的恥辱，是人皇的恥辱。

“那還要再找出來一個替死鬼？”如果嚴嵩未背叛人族，那誰是背叛者？

總得有人出來戴上這頂帽子。

“那就城主府的管事吧，這麼多年貪贓枉法，強取豪奪，這結局也不算太差。”李傾雲彷彿替所有人早早想好了結局。

“那成珠兒呢？成珠兒能活下來嘛？”為哥哥活了四十多年，如今人死事消，該為自已活下去了。

“她……她不是我能決定活不活的。”李傾雲沒有為成珠兒寫上結局。

嚴嵩已然關押在大牢中，嚴府所有親眷也都一一入獄。

如果只是押解入京賜死，也算是便宜了他，想想東牆處遭妖禍最重的地方，散落一地的胳膊和腿，嚴嵩憑什麼可以死的如此輕鬆？

“成珠兒雖然作為嚴嵩的夫人，但哥哥成真以死明道，她反咬嚴嵩最為容易，若能夠舉證被嚴嵩脅迫，她可以活。”李傾雲看我不語，他又向我解釋了一番。

“關鍵是看她想不想活，不是所有人都想活著的，人活著說起來需要的東西說多不多，但說少不少，要看成珠兒如何衡量，所以我決定不了她的死活。”李傾雲的回覆讓我沉默。

“嚴嵩此次入京必死，背叛人族的罪名雖不在史書上，多多少少也會有傳聞洩出，如果只是賜死不做其他處置，豈不是暗暗告訴其他主官，背城無大事？”我不解。

“以人皇的性格，會肅清上下，不是我等要操心的。”李傾雲淡淡開口。

“那你下一步呢？押解嚴嵩入京？”不知李傾雲作何打算？

“是啊，回到上京。”李傾雲的眼神飄向了遠方。

辭了李傾雲後，我慢步回了驛站，月亮照的不夠亮，我彷彿是在黑暗中行走。

修道庭修士不插手官府案件，此事也告一段落。

成真死不足惜，嚴嵩罪該萬死。

人死了身後事就了了。

留下的是斷壁殘垣，妻離子散，一地雞毛。

羅信城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恢復元氣。

李傾雲沒有跳出來指出成真才是背叛者，我本還心存疑惑，但和李傾雲聊過之後，或許對於上位者，這些事實沒有那麼重要，只需要達到他們的目的即可，比如震懾百官，比如肅清政黨。

月亮被雲遮住了，更暗了，前面的路彷彿無限延展，我也看不清楚。

敲更的銅鑼聲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已然到了修道庭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