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回到了嫵苑，看過朝鳳軒的景緻，不禁覺得這裡寒酸，好在還有兩隻仙鶴點綴，她上前逗弄了會兒，隨後就進了房。

走之前這簾子卷著，而此時卻放下了。阿五覺得屋內有人，不禁駐步思忖，小心掀起紗簾往裡瞧去，宋灝正躺在小榻上像是睡著了。

剎那間，阿五心中五味雜陳，若裡面的人是她的夫，見他這般睡著，她定會心疼，可惜他不是。

“你們怎麼能讓王爺這樣睡著？！”

阿五輕斥，壓低嗓子怕驚擾到宋灝。新來的婢女愚笨，聽到訓話如夢初醒，忙拿出薄毯誠惶誠恐。

阿五走進去，小心翼翼將薄毯蓋上宋灝的身。宋灝突然睜眼，狹長鳳眸挑起，帶了幾分狡黠笑意。不過待看清阿五臉上濃墨重彩，他著實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一縮，驚訝道：“你要去嚇誰？”

阿五扁嘴輕哼，直起身將薄毯扔到他臉上，隨後轉身走到妝鏡前，將一頭步搖金釵取下扔進盒。無意間，她看到盒底裡的梅花簪，不由頓了手勢，可從鏡中見宋灝看著，她便三下五除二去了身上累贅，關上百寶盒。

“剛才去見夫人了，本想打扮得莊重，沒料下手狠了點，胭脂就塗多了。”說著，阿五拿白巾沾上點花油，細細地將紅到滴血的唇擦乾淨。

宋灝低頭悶笑，就像聽了個極好笑的笑話。

阿五不理，邊卸濃妝邊道：“姑娘病了，你還不回去看看？”

“看不看她都病著，有什麼好去的？”宋灝不以為然。

阿五抬眸，看向妝鏡裡的他，恰巧宋灝也看了過來，兩人對鏡相望，離得近卻似隔得遠。

阿五不禁想起嬤嬤說過的話，宋灝什麼都不缺，就是缺香火。聽說王妃生第一胎時壞了基根，想要再懷有點難，所以這次她來就捎上阮如意，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許正好順了宋灝的意。

不管這內宅暗鬥如何，阿五不在乎，他們只是交易，買賣完了也就一拍兩散，不過宋灝似乎想拖得久些，真把阿五擺在手心裡寵。

誰都摸不透彼此的心思，越靠近反而越看不清。阿五起身褪去錦袍，留了最裡面的素紫單衣。宋灝見之，不由蹙起眉，道：“把這件換了。”

阿五很聽話，靈活地剝去衣衫，露出肚兜。鮮紅的綢映襯著一片脂玉，宋灝心猿意馬，立刻起身將她攏到懷裡，低頭輕吮起柔美的肩。

“我總覺得有那麼點喜歡你。”

他低聲喃喃，不像是說給她聽。阿五也當沒聽到，他想要，她便給他一片柔情。

窗臺上的罌粟早就結了果，如今只剩下花葉。阿五喜歡將它的果磨粉摻入胭脂香粉裡，抹在唇上或塗在身上，有時泡茶作羹也會放上些許。所以時間久了，她都不知道宋灝迷的是她還是她身上的香。

過了沒多久，朝鳳軒來人催了。說姑娘病了，要宋灝看看去。宋灝頗為掃興，下榻穿好衣衫。臨走之前，他說晚上設宴，定要讓阿五陪。阿五沒多想，點頭道好，接著她又懶洋洋地躺下，拉過絲被半裹住曼妙的玉胴。

“我不送你了，累了。”她嬌笑道，七分媚三分妖。

宋灝咬牙，撲上前在她腰間咬了一口，洩了憤方才離去。

小憩片刻後，阿五換了身素淨的衣裙去找崔娘。從群芳閣裡出來的姑娘多，回去的卻少，除非要請崔娘調樂，其餘時候根本見不著影。

阿五在群芳閣時，崔娘是主，她是僕。雖然如今顛倒，但阿五對她仍有幾分敬重，每次拜訪都送名貴之物。崔娘見之，便笑著道：“你果然和別人不一樣，當初沒看錯。”

“崔娘對我有恩，阿五怎能忘。就怕崔娘不喜歡這些。”

崔娘又笑，隨後就將千年首烏推回她面前。

“這我已經用不著，還是姑娘自已留著用。要明白得寵易、固寵難，更何況還有那麼厲害的人物在。”

崔娘說的厲害人物，阿五心知肚明，她莞爾而笑，低頭抿口香茗。侍女過來送茶點，崔娘立馬轉了話茬，道：“聽說藍若公子到了，不知會不會來。”

“藍若？”阿五聽到這個名字，很是迷茫。

崔娘刻意解釋：“或許這處沒聽過，在都城藍若公子可是盛名遠播。他的詩詞字畫值千兩，人也長得風流。殿下一直想見他真容。”

“確實沒聽過，我住在鄉郊野外，不知道有這麼號人物。”

阿五輕笑，隨後就與崔娘聊起夜宴之事。

華燈初上，海鴻廳內就響起絲竹雅樂，而阿五仍在房中梳妝。不知為何，分外忐忑，畫好眉上了胭脂總覺得不好。她突然不想去了，卻又忍不住啃心噬肺的痛癢。今夜不知為誰而扮，宋灝喜豔色，而楊逸說嫩綠色的裙最好看。

阿五挑了半日選出一襲若青色的裙衫，裙上纏枝紋皆是鳥羽所制。乍看極素，可在光暈之下又是豔麗至極。

宋灝派人來催，阿五這才起身出門，到了宴廳匆匆一掃，竟然看見五人。宋灝與孟楊二人她自是認識，穿檀色長袍應是王妃胞弟阮玉崢，而坐在西首的男子是今天剛來的。

阿五朝眾人福禮，向宋灝請安。宋灝招手叫她過來，阿五便上前陪侍。她沒朝楊逸看，楊逸也未抬頭，他們分生得很，就像從來沒見過。

宋灝道：“這位就是名揚天下的藍若公子，今天我有幸把他請來了，你瞧，可像傳聞中的那般？”

話落，眾人皆笑。坐在西首的賓客稍稍低頭，阿五知道他就是藍若。

“別怪奴家孤陋寡聞，之前真沒聽過藍若公子。”

話音剛落，阿五直勾勾地看過去，而那位藍若公子也抬頭看來。他的眼睛是藍的，就如未暗透的天色，顧盼之間溫柔似水，又如碧波漣漪。

“殿下折殺藍若了，比起殿下風采，鄙人甘拜下風。”

他說話的聲音略低沉，舉手投足間儒雅不凡，這般冰肌玉骨的人就如是詩畫中的仙，出塵脫俗。

看這兩妖孽互相抬槓，其餘幾人也只能飲酒作樂。楊逸偷瞥阿五，沒見她眼裡有豔慕之色，忽然之間高興起來。

好在阿五沉穩，沒像別的姬妾眼露興奮，讓宋灝臉面無光。宋灝一高興，就忍不住炫耀他的寶，命阿五給眾人跳段舞。阿五看似很樂意，拂起水袖，邊吟邊舞。

這是楊逸第一次見到小魚跳舞，沒想到竟然跳得那麼好。他忽然想起那天，他們去林子裡看落日，她靈巧得像雀兒，沒幾下就跳到樹間。想到此處，酸楚湧上，楊逸仰頭灌了幾杯酒，正想再喝，孟青又攔住了他。

你拉我扯之時，楊逸忽聞怪聲，側過頭去看，只見阮玉崢瞪大雙眼盯著小魚，口角的涎淌下，他馬上吸回去，“稀哩、稀哩”的。一曲終了，宋灝拍掌，他如夢初醒，忙使勁拍手叫好，兩隻眼睛就黏在美人身上。

楊逸手一滑，不小心將酒潑在阮玉崢臉上。阮玉崢一激靈，轉頭見是他，便不好意思發怒。

楊逸裝模作樣地賠了不是，隨後抬頭再看向小魚，卻見她與藍若暗遞秋波，氣氛很是微妙。

藍若讚歎道：“姑娘舞技出眾，真是世間無二。”

宋灝聽後，便替阿五回道：“能入公子法眼，可見是我燕王府的福分。藍若公子若不嫌此處寒酸，便多留幾天。”

藍若應下了。阿五退居宋灝身側，有意無意地又看向藍若。藍若笑得溫柔，似乎是對著她，而這些恰巧又被楊逸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