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章 廢柴王爺

燕王府裡多了個五姑娘,是王爺在街上買來的。因為花了五十兩銀子,嬤嬤給她取了個名字叫阿五。人人都知,倒是府裡的主子宋灝忘了這件事。

過去一月餘,天終於暖了,院中百花爭豔。開了窗,暗香襲來。眼一抬,便是奼紫嫣紅。

難得風和日麗。大清早,宋灝就命人在熙園搭上戲臺,亭中擺好筆墨香爐,好供自個兒賞花、聽戲、磨辰光。

宋灝不怎麼愛笑,高興不高興都是這張臉,好生威嚴。

初次相見,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混熟了,人人道是——草包,“以形補缺”用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水袖輕舞,鶯喉高提。臺上正唱一出才子佳人。

天碧色的紗,金絲繞的流蘇。亭中帷布垂地。這戲裡,戲外,只隔著道朦朧。

微風拂過,碧紗如水。亭中人提筆捲墨,在宣紙上落下兩個豪邁大字——中庸

“好!王爺這字世間無二啊!”食客紛紛翹指大讚。

宋灝抿緊薄唇,三指輕執紫竹筆桿,又認真地寫了二字——無為。一筆落,一筆提,墨染之間,沁淡了香爐獸口飄來的西域奇香。

“好!”

拍掌之聲蓋過伶人妙喉。宋灝看著自已寫得這四個字也頗為滿意。他拿起熱巾拭手,隨後指著兩幅大字問。

“哪幅好?”

一幅寫著“無為”,另一幅寫著“中庸”,看起來半斤八兩,但又不得不挑出一個尖。

“回王爺,鄙人覺得這‘無為’二字寫得甚妙。剛勁有力,筆鋒錯落有致,實屬佳作。”

話落,眾人齊聲附和。

宋灝仔細比了這二幅,頷首贊同。

“來人,將‘無為’裝裱送去給我父王,讓他看看我在這兒習的好字。”

眾人一聽,嚇得臉色刷白。若是從一德高望重之人筆下寫出“無為”,那定是指道家之玄妙,而宋灝寫出“無為”送給國君……這不是找死嗎?

侍童手腳利索,“唰”一下收走大字要去裝裱。眾食客大驚,一人忙出頭說:“殿下,鄙人覺得那‘中庸’二字更妙,特別是這“庸”字,筆畫繁複,可殿下寫得王氣十足啊!”

“對對對!沒錯!”眾人再次附和,不約而同狂點頭。

宋灝再次端詳,最後拍板道:“那這幅也裱了送給父王去。”

眾人又大驚,如今這世道一個“中庸”,一個“無為”簡直就是在打國君臉,而且還是兩次。

“殿下,要不您……”

後半句還沒說出口,楊逸就滿面春風地走入亭中,宋灝見到他立即把侍童招回,然後抖開宣紙問他:“這兩幅字,哪幅寫的好?”

楊逸眉頭緊皺,直搖頭:“都不好。”

話音剛落,眾食客抖擻。宋灝眼神一凌,神色更加冷峻,他瞥了眼那群只會奉承拍馬之人,揉撕了手中兩幅大字。

“各賞五十大板,打完攆出去!”

話音剛落,眾食客紛紛跪地求饒,哭天喊地,叫爹叫娘。

宋灝嫌這聲音煩人,又冷冷地補上句:“用泥巴糊了他們的嘴,別礙著我聽戲。”

“是!”

侍衛領命,上前將這一干混飯吃的拉出亭外,扒了褲子舉刀就往他們屁股上打,噼啪一頓響,就像在替臺上打戲喝彩。

宋灝正身坐下,侍女們忙遞上香茗,小心撩開亭前朦朧紗。

“講實話真這麼難嗎?”

宋灝劍眉微挑,似有幾分鬱悶。侍姬將他最愛的桂花糕送至嘴邊,被他一手揮開。

楊逸憨笑,聽到旁邊傳來的悶嚎,又為難地皺起眉。

宋灝不悅,道:“再出聲,就把他們打暈!”

話落,悶嚎果然輕得聽不見。伶人轉音分外清脆。

侍姬揉肩揉得不舒服,宋灝抬手將她打發了。人一走,楊逸就拿起碟裡的糕點一口塞到嘴裡,再倒上盞茶一股腦兒喝乾。

看他饞得像猴,宋灝臉上的冰就化去一半。他把桂花糕推至他面前,隨後說道:“這些日子怪無聊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楊逸鼓囊著腮幫,含糊問道:“少什麼?”

宋灝凝了神色,思忖半晌。

他待在此地一年多,政績為零、戰績也為零,倒是戲班子換了一簇又一簇,還有院中的鶯鶯燕燕。戲聽多了膩,美人看多了也膩,若是被人告狀說他不幹事,這輩子也別想回都城了。

亭外,那些食客打得差不多了,白花花的腚都印了紅。走之前,他們不忘施禮謝恩,然後相互攙扶,蹣跚離去。

一幫子人走得東倒西歪,像群老鴨哎喲哎喲地叫喚。

宋灝勾下唇角,然後端起玉盞慢條斯理抿了口茶。再抬眸時,他的目光不禁飄向院內修剪花草的粗使丫頭。

楊逸也看到了那處,在丫頭堆裡找到了一張熟悉面容。他打一激靈,忙不迭地拱手道:“殿下,突然想起手頭有事,先走了。”

宋灝點頭準了,眼睛移回戲臺上,入了神。

熙園角落裡,阿五正埋首綠叢中,一手持剪,一手捧花,將長得好的月季剪下放入籃中,等會兒好給後院裡的姬妾送去。

聽先前動靜,她知道又有人捱了打,府中大主子沒見過幾次,見人捱揍倒是經常。她抬眸又窺視涼亭,卻見楊逸迎面而來。阿五忙收到目光,盯著手裡的剪子,剪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輕穩的腳步在不遠處經過,阿五悄悄側首,眼波微動。他遲了步子,她立馬低頭,直到腳步聲走遠。

不久,阿五掇拾好碎葉,提籃將鮮花帶回後院,交給嬤嬤之後,她就去了府中的假山,那裡正有個少年郎在等她。

阿五是楊逸帶回來的,是他交出的銀子,也是他牽得繩。

自那天離別後,楊逸時常會想阿五的來歷,他搞不懂那姑娘怎會被家人狠心賣掉,莫非是兒女太多,吃食不夠?又或是父母病弱,只能以女換藥?而這些事,只有阿五自個兒才知道。

前些日子下雨。一天,楊逸路經後院,見一姑娘頂著帕子小跑。她急匆匆地將露天花盆搬到廊簷下,沒料滑了一跤。花盆碎了,泥濺了一地,嬌豔牡丹橫臥在地,被雨水打殘了。

姑娘半坐在地,抱住殘花發愣。楊逸看她瘦小的身子淋得溼透,忍不住脫下外袍,以此作傘撐在她頭頂。

姑娘抬起頭,木訥地望著他,翦水秋瞳清澈見底。

這雙眼睛夢裡見過。楊逸心絃輕顫,微微睜大了眼。阿五依舊呆愣,就和初遇時的一樣。

“你快些走,由我替你撐著。”

楊逸脫口而出,猶如許下豪言壯語。

阿五抿嘴起身,拍拍身上的泥漿跑開了,連個“謝”字也沒說。

嬤嬤過來時,楊逸就替阿五攬下這個禍事。他是主子面前的紅人,嬤嬤自然不敢責怪,只嘆牡丹命薄。

夜深人靜,楊逸將這事細嚼了番,吮著其中甜意睡了過去。沒料第二天,他又遇見了阿五。她似乎特意在暗處等著他,待他一走近,就匆忙地塞了一方絹帕,帕裡包有紅棗桂圓。

楊逸沒明白她送個幹嘛,想要問時,她又悄悄地跑了。紅棗桂圓暖身之物,回到房中盯著繡帕看半天,他才明白過來,這是她的謝禮。

之後,他就同阿五熟絡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總之半個月過去,他們時常會相約園中,聊會兒天說說話,亦或許只是為了見上一面。

不知不覺,楊逸唸叨阿五的次數變多了,看到片葉子,都覺得翠綠得如阿五的裙。其實丫鬟的衣裳一個樣,偏偏在他眼裡阿五身上的衣裳格外翠嫩。

終於,腳步聲近。轉回頭,阿五正提裙踮腳,小心繞過來。翠綠羅紗下是雙玲瓏的足,包裹在五色絲繡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