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王材轉頭問:“顧總,您是回哪裡?”
顧叔華回道:“先送我回一趟老院。”
正說著,顧叔華電話鈴聲響起,瞄了一眼來電人:小二。滑開接聽鍵,剛接通,只聽見電話裡傳來明顯有點喝多的聲音:“哥,到了沒?你說你,去江城玩都不帶我,還放著現成的飛的不打,打鐵的,昨晚上你不在,我特別寂寞,渾身難受......”
邁巴赫隔音效果好,外面車流滾滾,嘈雜喧鬧,車內很靜。顧叔華沒有開外音,但是,許嘉由在電話那頭說的話,前面的齊年,還有王材都聽的一清二楚。齊年不動聲色,依舊是面無表情著一張臉,彷彿習慣了。王材繃不住,咧嘴想笑不敢笑,腮幫子憋的疼,著實難受的很。
“憋回去!”顧叔華薄唇開啟,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說。嚇得王材一哆嗦,趕快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把吊起的嘴角扯回原位。只聽見電話那邊傳來許嘉由的聲音:“哥,我憋回去了。你來吧,我們在榮記,白天和春松哥都在,就差你了,我讓春松哥跟你說啊,Mua!”
王材悄悄拂了拂心口:原來不是讓我憋回去。
“叔華,過來吧,好幾天沒一塊吃飯了,今晚時間還早,聚一聚。”電話裡傳來樊春松溫潤好聽的聲音。前面的齊年神色微動,看了眼後視鏡,剛好對上顧叔華的目光,齊年別開視線,冷冷的目視前方。
“好,等著吧。”顧叔華回道。然後掛了電話。剛好走到一個路口,齊年不動聲色的掉頭,漆黑色的車在華燈裡朝榮記駛去。
“一塊兒吧。”顧叔華薄唇開啟,說道。
車上總共三個人,齊年不吭聲,王材只得扭頭先回應:“顧總,您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得先回公司一趟,整理一下這個專案的檔案,明天早上開會時候需要用。”
王材說完,顧叔華嗯了一聲,隨即看向駕駛位,齊年不看後視鏡,認真的開車,開口道:“我有事。”
顧叔華不再吭聲,靠著後座閉目養神。
高鐵站停車場裡,白青楓正錯愕的站在一輛車牌號為"北B.LZ250"的芭比粉色小Mini前,眼睜睜的看著花如意把她的行李箱往250的肚子裡塞。
如果不是剛才花如意按了下遙控,徑直拉著行李箱走到這輛粉色車前,白青楓即便看著這輛小迷你忽閃了下大眼睛,也絕對會直接路過。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無與倫比的車牌號,還在心裡暗道這是哪個天降奇才,能用上這麼驚世駭俗的車牌號,北鼻,老子二百五。天哪,是誰這麼不可一世牛氣沖天?
大意了,大意了。
白青楓用腳趾頭想也絕對猜不到,這麼騷氣的顏色,這麼歎為觀止的車牌號竟然屬於花如意。瞬間,她覺得以前認識的花如意都是假的,是她對花如意的印象版本太低了,需要立刻馬上快速升級。
花如意放好了行李箱,來到副駕駛位置,開啟車門,自動忽略白青楓一臉的難以置信,伸出左手背,彎腰說:“起駕吧,公主。”
白青楓眼珠子上下翻動,心道:都梳小辮了,還穿火龍果短袖了,開芭比粉二百五的車也沒什麼不能原諒的了,本山大叔不都說了,還要啥手錶,還要啥腳踏車!於是,白青楓心一橫,把手搭在花如意的手背上,跨腿上了車。
“擺駕,回宮。”白青楓粉唇開啟。
“喳!”花如意關上副駕車門,從車頭繞過來上了駕駛位。倆人都繫上安全帶,“擺駕北城榮記!今晚上哥帶你狠搓一頓。”
“嗡”的一聲響起,小迷你瞬間煥發出二百五的精神面貌,像出了籠的小野馬,載著二人駛出地下停車場,駛進了北城五彩斑斕的霓虹裡。
天還沒有黑,路上已經車水馬龍。大城市就是這樣,車多人多,大家都步履匆匆,不敢停下分毫。夕陽再美,比不上車子和票子。晚霞再絢麗,也比不上精裝修的學區房。
人們的夢想從來都不是車子票子學區房,但是,每個人殫精竭慮鞠躬盡瘁為的卻都是這些。你的心裡可以有詩和遠方,但是,你的頭顱必須埋進柴米油鹽。
人間,就是修行之地。
一路上,花如意嘴沒停過。一會兒說北城現在越來越堵了,一會兒指著前邊塞進來的車罵“你瞅那個要死的,變道加塞兒還不打轉向燈!”白青楓在副駕駛上聽著花如意憤青一樣叨叨,開啟車窗,頭歪向窗邊,把手伸到車窗外,感受著北城熱烈的晚風。
忘記悲傷有兩個小時了吧。不得不說,距離,時間都是好東西。如果當下沒有辦法面對,適時的遠離傷痛產生的風暴中心,無疑是個好辦法。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時間就像一位不說話的名醫,總能醫治好各種撕心裂肺的頑疾。
“楓哥,這次來北城是打算玩幾天還是駐紮?”花如意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我要在這找工作。”白青楓說。
花如意聞言,停頓了幾秒鐘,他沒有扭頭看白青楓,只是左手扶方向盤,伸出右手撫了撫白青楓的頭,開口道:“別怕,有哥在,踏踏實實在這待著。”
白青楓趴在窗戶邊,她微微抬起頭,閉著眼睛,迎著晚風,髮絲飛舞,一瞬間眼角的溼潤被吹乾。
她重新坐直緩緩開口道:“我和古江波分手了,你別急,好好開你的車吧,別跟斗雞似的,他沒欺負我。”
視線瞥見扭過頭的花如意瞬間變了臉色,白青楓說:“我們性格不合,對於未來的規劃不同,早分開對於雙方都好。他很好,只是我們不適合了,終究是要分開的。與其勉為其難繼續在一起,一天一天的消耗掉對彼此的那點好印象,還不如快刀斬亂麻,以後想起來的時候記憶裡好歹不會都是對方厭憎的那張臉。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公平。”
白青楓說完,很平靜,沒有預想的尷尬,反而輕鬆了不少。她原本就沒打算瞞著花如意,現在主動說出來,這時的感受和上午剛剛得知的時候已經大不一樣,她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其實比她想象的高的多。不禁感嘆人真的是一種複雜的生物。
花如意是心疼白青楓的,他知道事情一定不是這樣,自從中午突然接到白青楓的電話說她下午要來北城,他就感覺到一定是有事發生,但是白青楓不說,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好兄弟就是,沒那麼多事兒,挺她就完了。
花如意,莫小貝,白青楓,仨人的友誼是從小學開始的。
花如意和莫小貝都是江城留守兒童,那時候很多孩子都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因為父母要外出掙錢。花如意父母很早都離婚了,他老爸在北城做生意,就把花如意放在江城讓如意奶奶照顧,直到大學時候才接到北城上學。
莫小貝父母都在海城,夫妻倆人都比較忙,就把莫小貝放在江城姥姥家,高三時候她姥姥去世,莫小貝就去了海城跟她父母生活,後來就留在了海城上大學。而白青楓因為不想離奶奶太遠,就選擇留在江城,直接保送江城大學。
至於為什麼花如意莫小貝都比白青楓大點反而尊稱白青楓為楓哥,那自然是在日久天長輪番的智商能力較量中,奠定的江湖地位。
當然一開始自然是沒那麼和諧的,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倆都是白青楓的幫扶物件,一個好學生帶倆差學生,左右各坐一個。原本花莫兩人也是極不服氣的,無奈一次次被白青楓實力碾壓。學習比不上,吵嘴也吵不贏,花莫二人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最後倆人一合計,索性都舉了白旗,並且在白青楓的威逼利誘下,一人交了一張超過六十分的數學考卷,算是納了投名狀,至此三人結義,拜了白青楓當大哥。不過私底下,花如意因為自己性別身高力氣的優勢,還是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才是應該罩著她倆的老大哥。
“咱聽歌吧,楓哥,也不知道是現在在娛樂公司上班薰陶的,還是我實在是天生麗質天賦異稟難自棄,我最近唱歌越來越有感覺了,來接你的路上我開著車窗唱了一路,要不然我的嗓子怎麼有點啞了,路過的司機都朝我看,肯定是被我的才華吸引住了。”花如意自信滿滿的說,絲毫不顧白青楓瞬間升起一片濃濃嫌棄的眼神。
因為,怎麼說呢,花如意的歌風,實在是一言難盡,人家唱歌是跟唱,他也跟唱,但他是自己作曲,完全跟原唱不帶一點關係的。莫小貝和白青楓私下裡偷偷總結過花如意的風格,言簡意賅的形容就是,他的歌每一個字都透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不死不休的氣質。
高二時候,花如意帶著白青楓莫小貝逃課去校外一個叫初戀的KTV唱歌,下午去的,因為花如意一向雞賊的很,他說下午包房比晚上便宜,一個小時二十五塊,花一個小時的錢可以唱倆小時。
他們仨鎖著門在裡面唱歌,白青楓和莫小貝耳朵裡面塞著衛生紙聽花如意鬼哭狼嚎,還得強顏歡笑給花如意擔當氣氛組,一邊拍手打卡,一邊生無可戀的感嘆,聽人家唱歌要錢,聽花如意唱歌要命。
她倆都無比後悔聽了花如意忽悠,浪費倆小時的生命。白青楓一邊覺得還不如在教室聽歷史老師講分封制導致諸侯割據,一邊感嘆這KTV老闆娘真不會做生意,給一個小時的錢就讓唱一個小時不就得了,幹嘛還唱一送一,電費不掏錢嗎?
莫小貝甚至想了個她的物理試卷沒有做完的理由妄圖逃跑。還是白青楓提醒她,她學的是文科,沒有物理這門課,她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倒是把莫小貝說的一愣一愣的,還說怪不得她總是分不清電視遙控器電池正反兩頭怎麼裝,原來是因為她沒學過物理,那麼她姥姥就不應該罵她笨蛋,而是她沒有足夠的知識儲備,這種客觀因素導致的結果怎麼能怨她呢。
時至今日,白青楓依然記得,那日,初戀KTV昏暗的包間裡,花如意鬼哭狼嚎的唱著忘情水,她和莫小貝臉上全是心疼劉天王的歌被強暴了的生無可戀。
往事記憶那麼深刻,還有個原因,那天剛過一個小時,有人敲包房的門,開啟一看是拿著二十五塊的老闆娘,她滿臉堆笑的說家裡有事,下午不得不關門,這一小時也不收錢了都退給他們。白青楓和莫小貝暗自開心,心道救星來了,她們終於得救了。誰知道,天殺的花如意那廝說錢存這,明天再來。
後來白青楓和莫小貝每次提起這事,都得回味一下當時老闆娘拿著二十五塊錢聽了花如意的話之後,看著她倆,一臉驚慌失措外加無助的神情。
最後的結果是,老闆娘當即滿臉堆笑,恨恨的又從褲兜裡掏出五塊,把三十塊硬塞進花如意的牛仔褲兜裡,連連說對不起,家裡有事,明天估計也不能開門,看到花如意嘴皮子亂動想說話,老闆娘狠狠心,說這一星期都不打算營業了。花如意才悻悻的作罷。老闆娘終於算是把他們請出了包房。
後來過了一星期,課間操的時候,白青楓和莫小貝才從那天也逃課唱歌的倆早戀同學跟其他同學講笑話時候得知,那天下午他倆人還有另外三個包房的人都去找老闆娘投訴201包房像殺豬一樣,老闆娘無奈,本著寧可得罪一個包房也得留住四個包房的原則,才不得不去虧本清理門戶。當然了,白青楓和莫小貝打死也不會承認那天在初戀KTV201包房的就有她倆。
此等有辱斯文之事,白青楓怎麼也不會承認自己也是當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