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時沉默，鍾柯抱臂而立。四人形成無聲對峙的局面。

藍蒙抬頭與幾米遠的鐘柯對視，眼神不摻半點虛與委蛇：“鍾柯，你做事有自已的道理，我攔不住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懷著恨生活。那不是痛快，是對你自身的消耗。”

鍾柯看出這人眼裡的失望，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突然暴躁起來：“怎麼？又要對我失望了？我不過是簡單教訓了一下以前欺負我的人魚，順便拔出了後患。你不感激我，反而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指責我！對我失望？好啊！對我失望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顏冬忍不住一拍桌面，提高語調：“鍾柯！”

鍾柯慢慢平靜下來，從怒轉笑，像盯著獵物般注視著對面的三人。

直到此時，藍雅終於有種縱惡行兇失控的感覺。他看向鍾柯總是明亮、充滿笑意的眼睛變得黯淡。

鍾柯先前被三人善意包裹著，驟然體會到淡漠感，後知後覺的產生一絲後悔的情緒。

他不禁看向自已的雙手，那裡明明沒有沾一滴血，為什麼他們都是一副十惡不赦的表情。

藍雅深感無力：“鍾柯，你獵殺的人魚都在這裡了嗎？還是說你滅了人魚全族。”

鍾柯不笑了：“就這些，都在這裡。”

藍雅定定的看向他說：“這些人曾經都欺負過你嗎？”

鍾柯答：“並未，只蠻仲武一支。”

藍雅說：“蠻仲武一支已經死在灰市手裡，你的仇怨已解。為什麼還要殘害無辜？”

鍾柯不甘道：“怎樣？你要把我送給人魚認罪嗎？”

藍雅突然輕輕笑了一下說：“我說過要保護你，今天的局面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你做事，我替你收拾殘局。以後......好自為之。”

說完，他看了不看鐘柯，低頭示意藍蒙、顏冬離開天心樓。

顏冬錯身而過，恨鐵不成鋼的回頭看了眼鍾柯說：“你好好保重。”

鍾柯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趕緊跑出樓外喊：“藍雅，你敢！”

三人飛速前往公海。

顏冬不安的問：“阿雅你想怎麼做？事已至此，你再認罪只是徒增事端。”

然而，藍雅蹙眉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空洞無光。

公海，幾個人魚聽到海螺的聲音從遠處游來，但到達此地後，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他們只好徘徊在周圍，一邊嗅著同類殘留下的氣息，一邊迷茫的搖晃海螺。

藍蒙一眼看穿海底遺留的光圈，那光圈殘片與砂石融為一體，不易發覺。他輕戳兩人，隱身走到光圈殘跡面前，伸手將地上的碎片一塊塊拾起，才問：“怎麼處理？”

藍雅細數發現，這裡一共8個人魚，思忖片刻，他腦中浮現五個倒在蠻仲文院中的其中一個人魚的臉，慢慢顯露身形。

8個人魚立刻遊了過來，站在地面。

藍蒙和顏冬會意，也有樣學樣的變了臉，出現在原地。

帶頭的人魚神情擔憂又略微遲疑的問：“你們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急著叫我們過來是出什麼事了？”

藍雅表情驚恐萬分，左看右看，撲通跪坐在地上，悲傷哭道：“蠻......蠻仲兄弟死了，我們......我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

顏冬頹然且故作堅強的說：“快逃吧，快逃吧......”

8個人魚憤怒的互看幾眼。一個人魚大著嗓門問：“他們在灰市好好的，為什麼突然沒了？？？”

又一個人魚傷心無助的說：“我們能去哪裡......我們只有公海了.......”

藍雅哽咽道：“蠻仲武似乎發現了灰市之主的秘密，被滅了口......緊接著......嗚嗚嗚嗚嗚......仲文受命去找灰市之主，就再也沒有回來！”

顏冬被感染，也流淚道：“仲文走前給我們留了口信，如果一天未歸......就要我們趕緊逃回公海。”

8個人魚聞言，驚懼交加，無比憤恨。他們人魚已經一退再退，出人出力為灰市辦事，盡職盡責，現在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8個人魚嘰裡呱啦商議過後。一個人魚紅著眼睛說：“公海是我們的地盤，不能再逃了，該逃的是灰市那位。”

藍蒙頂著一張人魚的臉，恨恨道：“我們三即便逃到公海，可能也要被暗害。所以......我們三人來公海前已經歸順了天心樓。天心樓與灰市向來不對付。你們不如也隨我們暫庇天心樓。”

一個人魚聞到不止三人的氣味，剛生疑，聽完又釋然的點點頭：“我們在公海觀察觀察，如有異動，再去天心樓不遲。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找K報仇。”

藍蒙聽到K這個字神遊一瞬，很快反應過來，灰市那位說自已也叫K還真不是瞎話。

三人在人魚的注視下離開，又在8個人魚結伴遊走後，默默隱身回到光圈區域。

藍雅繞著光圈來回轉了兩圈，終於在一簇巨大的珊瑚礁內發現一枚發著暗藍色幽光的“珠子”。

這東西鴨蛋般大小，看著晶瑩剔透，通體藍色，藏在深藍色的海底，一不小心就會錯看。

顏冬看著藍雅手心躺著的東西，眼睛掃視說：“這是......人魚蛋？”

蛋內，一個食指長的小人魚正四處亂竄。

藍蒙說：“是。人魚受驚，即會產卵。你要養它？？”

藍雅點點頭。

三人回到靈境城天心樓一側，一條魚立刻遊了過來。

藍雅拍了拍它的頭說：“我們不過去了，託你給你家主人帶個話。”

那條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藍雅，做認真傾聽狀。

藍雅說：“人魚族現在以為獵殺一事是灰市假K做的，過不了幾天也許就會投靠天心樓。我希望，一，你善待其他人魚，二，換個偽稱。”

說完，三人再看了那條魚一眼，轉身前往聯盟與靈境城的邊界線。

另一頭，鍾柯在收到天心樓一側的人魚傳來的訊息後，立刻趕往靈境城的邊界。

三人隱匿身形，站在路口，見鍾柯火急火燎的過來，紛紛一愣。

鍾柯吸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們就在這裡。帶我一起。”

無人應答。

鍾柯吐氣道：“我為你們弄到光印。”

一片寂靜。

鍾柯低聲說：“我答應你，會善待其他人魚。”

藍雅想開口，但終究按耐住了。他們有光印，這一次前去聯盟，危險萬分，絕不能多一個人冒險。

鍾柯低聲失落的說：“是，我是恨所有人，覺得大家都欠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教我怎麼去愛人，沒有人和我說過恨不對。他們一邊吹捧我一面鄙視我，我相信過的，我嘗試相信過其他人，但是......呵，算了。”

顏冬第一次在鍾柯身上看到真情實感，震撼且訝異的開口說：“算什麼算，說話說一半......”

鍾柯兩步跑了過去，堅持道：“帶上我。”

藍蒙看了看藍雅，雖然弟弟沒說話，但他總感覺弟弟想帶著鍾柯。

於是藍蒙開口道：“走吧。”

藍雅皺眉頭，終究沉默的一同前往第36區卡口。

這一次，鍾柯眼睛轉了轉，面帶微笑的向機甲軍展示了聯盟簽發的黑金章。

幾個機甲軍查閱過後，草草放行，面露欽佩，行為恭敬。

藍蒙第一次見黑金章說：“這是什麼？你不會自曝身份了吧？”

鍾柯瞥了他一眼說：“我有那麼蠢嗎？你以為只有浸月會潛入聯盟？聯盟就沒有派人滲入浸月會嗎？”

顏冬：“哦，這東西原來是間——————碟專用章啊。”

鍾柯：“......意思是這麼個意思。”

藍雅說：“他們透過什麼途徑混入浸月會呢？”

鍾柯：“段暉民不是愛來海底傳播真理嗎？他特別喜歡發展信眾。你們家蒯相雲不是熱衷做基因實驗嗎？用這兩個藉口一釣一個準。”

藍雅思量著開口：“這樣看來，聯盟派去陸地的人很多......擁有黑金章的人數量應該不少。”

鍾柯說：“聯盟都把你們醜化成妖魔了，願意冒險去陸地的是少數。這些人本來身份保密，不輕易暴露真容，還沒來得及組編成正式的隊伍，沒有過聯盟的系統，只能透過黑金章統計出大概人數。”

藍蒙憋出一句：“你......你剛剛一下展示了四個黑金章？”

鍾柯點頭：“他們可能以為我們此次進關是來傳遞重要訊息的。做戲做全套。”

顏冬說：“你真要傳遞訊息？”

鍾柯不答，進入聯盟36區後一路閒逛，十分隨意的問：“你們能生成影片資料嗎？”

顏冬說：“可以。”

鍾柯繼續問：“虛構資料片段呢？”

藍蒙說：“也可以，只要我們看到聽到過實物、聲音，就能生成假的留影片段。”

鍾柯饒有興致的說：“騙他們什麼好呢？”

藍雅說：“不如告訴他們，智慧人在希爾達的幫助下，經過一次升級，已經不怕猛火了。”

鍾柯眸子一動不動看向藍雅。

藍雅補充道：“或許能試出他們是否掌握我們的其他弱點。”

顏冬說：“如果他們繼續用火攻怎麼辦？”

藍雅如實道：“沒想好。不過希爾達畏水喜金火。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他們的東西幫助抵擋火攻？”

鍾柯拍板道：“先做。”

四人繞過鬧市區，一路往南快到36區的郊區地帶。

鍾柯終於在一座二層高的民居前站定，一手拿著機密晶片，一手敲門。

三人隱身走到50米遠的沙堆邊，只要伸長脖子，就能看到後方的機甲製造廠。

一個濃眉大眼，高鼻樑淺藍色瞳孔的外國人扶著門，謹慎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年輕人，直到年輕男人一語不發的亮出黑金章，才肢體放鬆，一手接過晶片，插在自已的腦機介面。

是一段留影影片。影片中，蒯相雲疾步走出實驗室，眼中滿是癲狂。他站在走廊上，一把抱住守在門口的智慧人，嘴裡不停的唸叨：“太好了！太好了！人類又進化一次。現在你們沒有弱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條留影資料輾轉傳給聯盟。

即便陸地家園被摧毀，聯盟保留開會的傳統。因為開會意味著民主，不論到場的人有沒有權利說話。

十幾個人剛剛入座。斯蒂芬不滿的說：“快半個月了，蘇志明一句話也不說。陸地那批智慧人已經不懼火攻，請問各位紳士，以後該用什麼方式對付他們？？”

鍾顯鎮定的問：“確認過了嗎？蒯相雲那邊怎麼說？”

秘書長的助理立刻說：“我們透過科學家協議合作會確認過，蒯相雲......讓我們趕緊認輸。”

鍾顯面色和煦道：“科學家協議合作會？？倒是第一次聽說。”

斯蒂芬淺灰色的眸子閃了閃，面帶笑意的提議：“既然蘇志明不開口，不如把蘇覺行交給我們，我們想辦法讓蘇志明開口。”

江上川表情微沉道：“蘇志明和蘇覺行不是被關在萬里監獄麼？那裡本來就是聯盟的地方，哪有單獨交給你們一說。”

斯蒂芬說：“蘇氏父子二人在你們的監督下，可是半個字沒吐出來。我們只是想為各位紳士討個結果罷了。”

江上川不接話茬，而是神情嚴肅的看向秘書長。

秘書長說：“女士們、先生們，現在不是爭搶蘇志明和蘇覺行的時候。即便單獨關押蘇覺行或蘇志明，也很可能問不出想要的答案。我想請在座的各位好好想一想，如何應對沒有弱點的智慧人？”

話音剛落，一人推開會議室棕色的大門，溫柔且囂張的高聲說：“誰說智慧人沒有其他弱點？”

鍾顯面色鐵青，冷淡的對面前的電子屏說：“將他趕出會場。”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斯蒂芬眼睛亮了起來，揮手阻止已靠近前的機器安保員：“噢......我的上帝，你長得活脫脫像......”

他怪異且揶揄的看了眼鍾顯，慈愛的說：“我的朋友，你可以放心的說你想說的話。”

來人正是假K，他的真容與鍾柯別無二致，若說是雙胞胎兄弟，都不會有人懷疑。

假K眼底終於有了些不被壓制的得意：“我在一具智慧人的殘骸中不小心發現一枚白色的彎月。每當強光照射彎月，即使燒成碎片也還能探測出生命的跡象。相反，如果把彎月放置於完全漆黑的空間，不出一天，殘留的生命體就會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