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娜塔莎的那個攤子前看了很久。
我發現。
娜塔莎好像當媽媽了。
她賣水果的攤子後面坐著一個小孩子,看那孩子的樣子,應該是個女兒,頭上還梳著兩個小辮子,很可愛,看著就很討人喜歡。
娜塔莎正在低著身子整理攤子上的果子,想讓果子看起來更鮮亮一些,這樣相對好賣,掙的錢也能多一些。
娜塔莎身後的孩子不說話,只是時不時的從背後抱著她,把臉埋在娜塔莎的後背上蹭蹭,很是親暱。
任誰見了都知道這是在和自已的媽媽撒嬌。
我在娜塔莎的那個水果攤子旁邊站著,時間長了,娜塔莎微微抬起頭瞧了瞧我,但沒有瞧到我的臉,我沒有和她對上視線。
娜塔莎只是看到了我穿的衣服後,就把頭低了下去。
我知道娜塔莎清楚我是做什麼的了。
娜塔莎把她身上的布往自已身上扯了扯,好像是下意識的動作。
這幾年娜塔莎應該因為傷疤吃過很多苦。
她連忙把自已被燒傷的地方遮了遮,把自已的孩子往身後領,企圖讓那個孩子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我自然清楚娜塔莎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在我的印象中,之前的一些教會會仗著自已的身份在平民做生意的攤子上白吃白拿,還會去平民家裡瞧看小孩子。
看小孩子看的很是緊,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看中了的小孩,就會被教會帶走,美其名曰是“被神選中的孩子。”
把孩子帶到教會里之後,還要進行很“神聖”的洗禮,為了儲存童真,為了讓孩子有清純的嗓音,他們會對小孩的生殖器進行破壞。
導致沒幾個孩子能活下來。
搞得人心惶惶的,誰要是在街上看到有什麼神職的人,都把自已家孩子護的嚴嚴實實。
平常百姓沒有辦法去反抗那些人什麼,畢竟總會有一些信徒拉著一大堆人一起指責那些受苦受難的人,一點也不顧及的說:“這有什麼的,這可是好事,你拒絕可就不好了。”
“這可是你們一家子的榮耀和喜事。”
這些我都知道。
那些人順手拿來的東西吃的好吃,用的好用的東西就再去多吃多拿,反正沒人敢說什麼,就算誰真說了什麼,也沒事,掀不起多麼大的風浪。
那些被帶走的孩子也沒有什麼好下場,孩子們過的很是刻苦,吃不飽飯,那些人不遵守的清規戒律,到頭來都讓這些孩子們遵守了。
我看到過、也嚐到過那些食物的味道,一點都不好吃,而且還吃不飽。
孩子們學的知識都是一些教會的事情,其他的都沒怎麼學。
像衣服破了怎麼縫、受了傷怎麼處理、飯要怎麼煮、算數要怎麼算、被別人欺負怎麼辦的這類問題,那群孩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正確處理。
都是衣服破了就破了,實在不行就換新的、受了傷就等傷口自已好、飯煮熟了就行、算數不會就不會,反正會的人也沒幾個、被別人欺負了就忍著,忍不住就打回去。
雖然他們大多認字,但是完全不知道怎麼在社會上生活。
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知道事故,都是個愣頭青,人類社會的人情冷暖,他們沒有辦法完全領會。
孩子要是沒有正確的引導,他們的一生都會很艱苦,這種艱苦不僅僅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我見過一個孩子,小時候早早被那些人帶回去,進行教化,長大的一路對他來說算是過關斬將了,吃不好也睡不好,受了委屈還不能哭。
他常常和我偷偷的說自已嘴巴癢,我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隨便給他瞧了瞧,發現他嘴巴里都是潰瘍,按理來講口腔潰瘍什麼都很痛,那孩子卻總說嘴巴癢。
一開始我不明白怎麼回事。
過了很久很久我才反應過來。
那是他自已咬的。
至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能猜個七七八八,那孩子不能哭鬧,也沒有朋友,受了委屈沒地方發洩,就連訴苦都不可以,完全就是被封閉的狀態。
這種情況,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說是被虐待也不過分,更何況還是個孩子。
那孩子心理早就出了問題,他好像是不知道疼一樣。
起初,他只是用指甲撓自已的腿,後來越來越使勁,直到撓出血周圍人才發現。
可是即使是發現了,他們也不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是告誡那個孩子:“你這個行為是魔鬼才會有的行為!”
後來那個孩子受了懲罰,再也不撓自已了。
只是嘴巴里總是在咀嚼著什麼,有人看到了,就問他是不是在貪吃什麼東西,那個孩子就會張開嘴巴讓別人看看,裡面什麼都沒有。
這麼說稍微有些嚇人,但那個孩子有些可憐。
我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做,他和我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疼痛,感覺周圍都被凍住了一樣,很麻木,他想知道自已是不是活著的,他想確認自已還是否活著。
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思考自已是不是還活著。
……
挺悲哀的。
然而,這種悲哀,在那時候比比皆是,好像沒什麼出奇的。
那個孩子的結局不怎麼好,到了年紀後,他被那些人送了出去,迴歸到普通人的身份,也許是心理上出了問題,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有很多不懂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辦不好,因為接受了洗禮,他貌似失去了生育能力,一直沒有結婚,和別人說話也說不好,像是聽不懂一樣。
小時候被領走時,全家把他當成榮耀,長大後再回去,全家都嫌棄他是個什麼都不清楚的累贅。
終究沒人願意去惦念他心裡的苦楚。
我沒有目睹他日子過得究竟如何,只知道他最後上吊自殺了。
日子應該是很苦的。
只可惜我是個半路出家的和尚,沒有辦法為那些可憐人做些什麼。
只能隨波逐流,保全自已。
那時我已經麻木了,就想著:不關我自已的事,他們經歷什麼?我這個外人能做什麼呢?沒準在我插手之後,那些人過得更慘。
這麼想,我便一直披著身上的神職人員的皮招搖撞騙。
我只為錢,別的虧心事我沒做過什麼,除了騙人以外,我問心無愧。
但我也沒有聖潔到哪裡去。
我站在娜塔莎的攤子前,沒有說話,我太清楚娜塔莎的擔憂了。
娜塔莎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我:“你要些什麼?”
娜塔莎的嗓子很是沙啞,沙啞到,她一開始開口說話的時候,我都沒有想到那個說話的聲音是從她嘴裡冒出來的。
我心裡很是難受,感覺許久之前在心裡釀的東西被打翻了一樣,五味雜陳的。
我對娜塔莎說道:“我想要一些新鮮的水果。”
娜塔莎依舊將孩子護在身後,十分恭敬且還有些害怕的對我說道:“我們家裡的水果不多,您挑挑吧,挑幾個您覺得好的果子拿走吧。”
我本意不是來這裡買果子的,也不是為了吃果子駐足在這個小攤子上的。
可娜塔莎那麼說,我要是真不買點兒東西,娜塔莎保不齊會認為我日後報復,沒準還會因為這個惶惶不可終日。
娜塔莎一向都是這個性子,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與之前一樣。
我對娜塔莎說道:“這些果子多少錢?我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