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廣袤的田野上,搖曳生姿的稻苗金黃黃的,散發著一片寧靜、溫馨的歸屬感。
段青洋騎著摩托車飛速行駛在狹窄彎曲的鄉道上,腦子裡亂糟糟的。
他許多年沒有回過家鄉了,越靠近家的位置,他的心跳便越快。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他急促的呼吸聲,手心裡黏膩的汗水令他幾乎握不穩車把。他知道這不是近鄉情怯,而是糾纏他多年的那個夢魘又出現了!而且這一次,他可能再沒機會親手將那夢魘打破了……
段青洋想得出神,沒留意到路邊竄出來的野狗。等他看到野狗後忙捏了剎車,可車剎得太急了,前輪鎖死,他連人帶車翻進了溝裡。好在狗沒事。
他額頭上磕破了點皮,血從傷口裡滲出來了他也沒什麼感覺。他還能走,只是摩托車油道受損,不能騎了。
於是,他在狗吠中聲爬起來,徒步往村裡走。
村裡的青壯年大都外出打工去了,他一路走來就沒見著什麼人。整個容華村就像是一片毫無生氣的墳場似的,透著令人壓抑的衰敗死寂。
直到他走近了那堵殘破的院牆。
院牆外聚著一群老人。
他們各頂一頭銀髮,在骷髏架子上鬆鬆垮垮地套著一層黝黑的皮。他們佝僂著背,身上穿的衣服是上個世紀流行的款式。
很奇怪!他們中有的人眼睛快看不見了,有的人耳朵快聽不見了,甚至有人犯了痴呆,但這不影響他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在他們口中,十多年前的血案好像就發生在昨日。
“當時那個場景好嚇人哦!段採芳豆趴倒堂屋的,就那兒——”一個胖嬸子指著堂屋裡的四方桌說:“她腦殼後頭多大個血窟窿叻,血把她頭髮都打溼了的,地上也全是血,桌子角角上也是血。”
“段青洋就抱著他媽,使勁喊媽!媽!他媽就躺倒裡屋門口的,哼,身上全是柴刀砍出來的血口子,早都斷氣了!”
青瓦紅磚的房子因無人修繕,在歷經風霜雪雨後已倒塌大半。房頂的落瓦掩埋了腐朽的四方桌,倒塌的房梁壓垮了通往裡屋的門框。
“後頭警察來了,還找我們這些鄰里鄰居問話了的。問我們有沒有聽到啥子聲音。我們這些離得遠,白天做了活路的,晚上瞌睡又香,哪聽到啥子聲音哦!”一個精瘦的老頭抽著旱菸,滿臉遺憾。
“那家子——”胖嬸子又指著段家隔壁的兩層小樓說:“說是半夜的時候聽到了一點動靜。那個周……嘶,叫周啥哦,還打起電筒往外頭照了哈!他昧到是賊娃子嘛,結果沒照到人。他都以為把賊娃子嚇跑了,也沒想那麼多,就又回去睡咯!”
陳君山往那兩層小樓看去。站在二樓既作陽臺又作過道的走廊上往下看,應該能看到段家小院被屋簷遮去了小半的堂屋門。
“周成治。說鄭媳婦死的前兩天還給他們屋還了一千塊錢嗎哪門。後頭沒過好久他們屋就都搬走了得嘛!”
“哦對,我想起來了!那個短命丫頭還住了一週院得嘛!那會兒娃兒才剛開學,她肯定是給兩個娃兒交了學雜費過後,借的錢給她丫頭看的病安!”
無錯書吧“兇手呢?找到了嗎?”陳君山問。
“找是找到了哦!沒過兩天就找到了。就是那個灣裡的胡順!”膚色黝黑的漢子抬起下巴點了點東北方向的山坳。
“警察在他屋頭搜到了兇器,就是砍柴的那種柴刀。還在他屋頭找到了沒燒乾淨的衣裳褲兒,上頭還有血!就是人跑了!”
“本來他跟段宏平在一個廠裡上班的。後頭段宏平滾到窖裡摔死了,他就跑了!聽說段宏平死的時候才發了工資的,他還取了一千塊錢存款,一共兩千多塊錢都不見了,可能就是被胡順偷了!”
“那個胡順真的不是個東西!他爹媽死得早,基本上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後頭有人給他說了個媳婦,他就搬去跟他老丈人屋住。”
“那個人好賭得很!聽說結婚才沒幾年他就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還被抓去勞改了的。他媳婦一家幫他還了幾萬的賭債,等他出獄了還給他介紹了個看工地的工作。結果那個人死性不改,又去搞賭,莫得幾年就又被要債的找上門了。他老丈人一家受不了他,就把他跟他媳婦的婚離了,把他攆了回來。他就一個人住到那個灣頭他爹媽留給他的老房子裡頭的。”
“不曉得是哪個給他介紹的嘛還是他自已找的,反正他又跑到酒廠去上班了。才上了沒幾年班嘞,他就把人家段宏平的媳婦跟女子都殺了!”頭髮斑白的大娘提起胡順便滿臉鄙夷道。
“為什麼?胡順殺害段宏平妻女的動機是什麼?”陳君山又問。
“還能是啥?為了錢唄!”老村長斜眼一瞥仙風道骨的陳君山,嗔他高居廟堂卻不知人間疾苦。
“段宏平不是在酒廠裡出的事嗎?聽說酒廠老闆賠了他屋一大筆錢,保險公司也賠了十幾、二十萬,加起來差不多三十來萬了!那兒年,幾十萬可不得了哦,城裡的房子才兩三萬一套嘞!你想他孤兒寡母的拿到幾十萬,咋不招人眼紅嘛!”
“我也是聽段青洋他舅舅說的。說胡順在外頭東一筆西一筆欠得錢加起來都有七八萬了!要債的天天找他,他肯定想弄錢嘛!”
“本來鄭媳婦都說要搬回孃家跟她爹媽一起住了,結果……嘖!”一個大嬸搖頭嘆息了一聲。
“那段青洋呢?”
“那個娃啊?那個娃也是造孽!當年就他一個人活到的。聽他舅舅說,那個娃本來在住校,聽到說他屋要搬家,就請了個假想回去幫忙。他回家喃要先路過他外婆家。他外婆又說,他舅舅第二天也要去他屋幫忙搬家,就留他住了一晚上,結果恰好那天晚上就出了事!”
“他舅舅還說嘞,不曉得他們把段青洋留下來是對是錯!”
“後來段青洋就沒讀書了。走哪去了我們也不曉得,說也沒跟他舅舅他們聯絡。還是半個多月前才回來的!”
半個多月前?
算起來,酒廠裡第一起冤鬼傷人的事件也發生在半個多月前。
線索好像快串聯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