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逸的眼神悽楚又剋制,沈若嫣緩緩看向他那發白的指尖。
一陣悠長的嘆息輕輕發出,她垂下眼簾讓人看不透情緒。
無錯書吧這時候,沐寒被人提著上來了。
沐寒的膚色蒼白如紙,她的嘴唇乾的可見清晰的紋路,一雙眸子黯淡而死灰。
這兩日裡她幾乎快要奄奄一息。
昨夜她強撐著身子起來拿水之時,竟看到了她的父親站在床頭對著她笑。
他還是那麼的年輕,與兒時一般無二。
沐寒感到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要問他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入她的夢。
這一個念頭剛出現,她便徹底明白了。
原來父親已經死去多年了。
沐寒昏昏沉沉的回憶著,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
也好,將死之日,她也馬上能與父親團聚了。
只是這一次,她定要還了娘娘的恩。
她決定再做一次娘娘手裡的刀刃。
蕭景逸冷冷看著她,沐寒卻撐著虛弱的身子跪倒在地:“皇上,奴婢......是被逼的。”
她說著似又回憶起了什麼,大顆大顆的淚滴順著那蒼白的小臉淌下。
她深深望了沈若嫣一眼,隨後含淚而笑:“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可是奴婢卻做出沒有良心之事,奴婢愧對娘娘。”
她說著用力一叩頭。
沈若嫣怔怔看著她,她讀懂了她眼裡的心如死灰之意。
她知道,沐寒這是最後一次報答自已。
沈若嫣攥緊指尖,將喉嚨裡的酸澀生生吞下,隨後配合道:“是何人指使你,竟讓你毫不猶豫背叛了本宮。”
“是安妃娘娘。”
沐寒哽咽著,將頭死死貼在地面上。
“安妃娘娘囑咐奴婢,要在娘娘的禮服上燻上麝香,只因麝香裡含有催情香,與酒混合後便能讓人神志不清,思其男女之事。”
“而安妃娘娘此舉正是想讓娘娘失了恩寵。”
她忽然抬起頭看向蕭景逸,“求皇上為奴婢做主,安妃娘娘以奴婢父親的性命相逼,奴婢毫無辦法......這才......”
她的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她終於明白這麼多年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可是昨夜她燒的頭昏腦熱之時,她忽然什麼都記起了。
那時候她爬上柳府樹梢時,便看到了裹著的草蓆裡露出的雙手,是那樣的骨瘦如柴。
她認得那雙手。
記憶深處,她不過才五歲。
望向父親之時,見到的便是這雙充滿老繭的雙手。
那一夜沐寒便受不住打擊,回到屋內便沉沉睡去了三天。
自此以後,她便將這段記憶深深掩埋起來。
沐寒哭的將臉皺成一團,“奴婢回去後便按照安妃的指使乖乖燻上了香,沒想到的是,皇上過了一夜竟又給了娘娘幾身禮服。”
“安妃以為奴婢背叛了她,便給奴婢下了藥。”
沐寒說到此處,渾身用盡力氣一咳,從懷中掏出了剩下的香渣遞給了江荊川。
她感到喉中湧出一股鮮血,“江大人可以檢視此香。”
江荊川接過一聞,驚恐道:“皇上,是此香。”
“不過以臣之見,貴妃此症狀,必定還用了其他。”
他說著,卻見蕭景逸別在腰間的花悄然滑落,眸中閃過一絲凝重。
他撿了起來神色重重,“敢問皇上此花是何時採的?”
蕭景逸似是明白了幾分神色凝重道:“是春日宴之時。”
“難不成此花也能作為引子?”
江荊川點了點頭,深深嘆了口氣。
他又看向沈若嫣道:“貴妃娘娘可否能將春日宴的穿著拿出,給微臣一探究竟?”
沈若嫣思忖一會,立馬點點頭,看向錦芙桃染:“快將本宮那日的衣飾取來。”
江荊川的目光落在那件藍色的宮裝之上,他探出手一觸,神情若有所思。
“奇怪,貴妃娘娘此件衣物的珍珠怎麼黯然失色?”
蕭景逸聽著也疑惑的望去,“朕賜給嫣兒的必定是極好的,想來定是這件衣物被做了手腳。”
江荊川點點頭,雙手輕輕撫上那件面料。
“陛下,這個的腰間處不僅新增了依蘭香,還加了蛇床子。”
他忽然跪在地上,“依蘭香本就是尋常夫妻用於閨中之樂的調劑,而這蛇床子有著溫腎壯陽的功效。”
他垂下了頭,身子有些顫抖,“這二者若是結合在了一起,便是一副再強不過的催情香。”
蕭景逸額間青筋凸起,太陽穴也在不停跳動著。
難怪那夜嫣兒會與初時煜一同出現,想來便是那一夜被下了手腳。
他蹙起眉頭,面露不滿。
“嫣兒,朕那晚離去之後都發生了什麼,你且細細說與朕聽。”
沈若嫣只好裝作為難的樣子,面露憂愁道:“那夜陛下剛走,就有一名侍女故意撞向臣妾,將茶水灑落在臣妾身上。”
“當時臣妾便心感不妙,擔心中了旁人的招數。”
“偏生那個侍女又一個勁的催促臣妾去更衣,臣妾覺得此事有蹊蹺,那名侍女臣妾又從未見過,便將她抓了下去囚禁了起來等候發落。”
沈若嫣想著越發慌張,連忙抓住蕭景逸的胳膊柔聲道:“陛下,難道真的有人要害臣妾?”
“原來是這樣。”她說著面露苦楚,吸了吸鼻子。“怪不得臣妾那晚便感到身子不適......”
她就此沉默,而蕭景逸的目光也隨之劇烈一震。
這樣子,那一切道理便都說得通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剛結痂的脖頸處,而後伸手一觸,聲音帶著濃濃的擔憂。
“嫣兒的脖頸可是那夜受傷的?”
他的眼中充滿痛意,他忽然有些懊悔,自已怎麼沒能保護好她,害的她竟受了傷。
沈若嫣低低道:“當時便是依蘭香加蛇床子發揮了藥效,讓初世子失去了理智。”
“臣妾當時有些害怕。”沈若嫣嗚咽出聲,“見初世子一直上前來便拔下了簪子用以性命威脅,這才好生無事,否則臣妾的清白便徹底被人毀去了。”
她說著感到身子有些發軟,蕭景逸見她六神無主,伸出雙臂輕托住了她。
“原來是這樣......”他低喃著。“是朕沒能護好你。”
沐寒見狀,連忙磕頭道:“奴婢知道自已罪無可恕,但求皇上將奴婢的父親救出來,奴婢也好以死謝罪。”
沈若嫣的注意力也被隨之吸引而去。
“皇上,臣妾沒想到安妃竟然會如此狠心。”
沈若嫣含著淚,捂住胸口的手微微顫抖著,“安妃就如此容不下臣妾,竟用如此惡毒的法子對付臣妾。”
她說著身子一扭也隨之跪下。
“求皇上為臣妾做主。”
那道嬌弱的身軀如同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花朵,柔弱又可憐。
蕭景逸毫不猶豫地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抱住。
“嫣兒,相信朕,朕一定為你討個公道!”
蕭景逸的目光隨之落在宮裝之上,瞳孔迅速收縮。
“將安妃帶來。”
至於沐寒,他冷冷掃了她一眼,“將她亂棍打死,以示效尤。”
蕭景逸將手背在身後,滿是怒容地轉過身來。
他並沒說什麼,只是周身散發出的冷氣簡直要將人悉數淹沒。
沈若嫣朝著江荊川使了使眼色,江荊川立馬面露擔憂走上前。
“皇上,幸而貴妃娘娘輕置此衣物並未過長,只是身子有些虛弱。”他微微一頓,隨後語氣更顯擔憂。“可若是時間長了,怕是再難有孕。”
江荊川點到為止。
可蕭景逸卻陡然變了臉色。
嫣兒不過才為他生下皇長子長女,這柳玥兒竟如此心胸狹隘,想著一點一點讓她再無生育能力。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而柳丞相在朝中權力又過大,他先前也是在靜候時機。
可如今,他已然將世家的權利進行了分散。
柳丞相對他的威脅已然小了許多,而柳玥兒自然可以隨意處置了。
蕭景逸微微眯起眼,看向遠處。
以往,世家子弟憑藉家族在科舉中佔盡優勢。
而今年自然不同以往,蕭景逸下令讓天下寒門子弟都能一同參與科舉考試。
而他此舉自然也是為了培養新勢力。
朝堂之中,必然要再添點新血液了。
蕭景逸翛然握緊雙拳,用力扣在桌上,他的嘴唇有些發白,指關節也由於力度過重而泛起了微紅。
沈若嫣頓時愧疚橫生,她竟這般利用他的感情。
可是她別無他法。
沈若嫣蹙著眉上前,那細嫩修長的玉手輕輕搭在他的手上。
似是察覺到手中的冰涼與女子眼中的擔憂,蕭景逸微微一怔,眼底露出絲疲憊。
“皇上,是臣妾不好。”沈若嫣眼含溫情柔聲道。
“臣妾不該落入他人的圈套,讓皇上這幾日都擔憂了。”
她那嬌小的身軀在說著這些話之時還在微微顫抖著,“所以,皇上是誤會臣妾,對臣妾心生嫌隙了是嗎?”
沈若嫣垂下眸,纖長捲曲的睫毛也沾染上幾分淚意。
蕭景逸看著還是忍不住伸出手,為她胡亂抹去。
“朕沒有。”他啞口道。
“皇上騙人,這兩日皇上都不曾來看過臣妾,哪怕臣妾派錦芙去請皇上來,皇上也是避之不及,”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還帶絲顫抖。
蕭景逸捧起她的臉,神色誠懇又心疼。“朕再也不會了。”
縱然這一切都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她願意一直這樣,那他就願意一直被騙下去。
蕭景逸心想著,面上卻是越發柔和。
李從斯此時也將安妃帶來了,他站在殿外聽著裡面帝王的承諾,還是咳了一咳,小聲道:“皇上,娘娘,奴才已將安妃娘娘帶來。”
話音剛落,殿門卻是被開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