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州的夜可能來的有些快,沒等多久,四周就已經黑成一片。
項謙坐在正對著門的圓桌旁,看著外間無一絲燈光的庭院,手指輕敲木桌,約莫在第五下左右,江顏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項謙!你怎麼沒說這地方只有這一間屋子!”
江顏來回看了兩遍這宅院,發現這地方居然只有庭院前這一間屋子,除此之外便是一旁的書房,灶房,唯獨再沒有人住的房間。
“你也沒問啊。”
江顏自門外翻身落下。
“罷了,你自已睡吧。”
話落,江顏準備還是回客棧去住,明日早些來此守著項謙就是。
只是邁出去的腳還沒落下,耳邊傳來的聲音讓她陡然轉身。
“你說不去客棧,我便讓竹影將房退了。”
怎麼能退了呢!
不知道她身上沒錢嗎。
“沒事,我可以跟她擠一擠。”
“只是竹影今夜有任務,並不在客棧,房全退了。”
江顏面上一訕,這真的不是項謙的主意?
罷了,想著露宿街頭的經歷,江顏覺得人貴在識時務。
“項謙,那書房可以借我暫住一晚嗎?”
江顏將手中長劍緩緩拔出一寸,似有再不讓她住那,就要拼命的架勢。
項謙起身走近江顏,抬手將那拔出的劍推了回去。
“我去書房,你就在此。”
“項謙,你不會想要暗中離開此地吧?”
江顏知道項謙今日定是和廟中人做了什麼交易,所以才想要留下看看項謙到底要做什麼。
只是項謙此刻的反應讓她有些摸不準,難道是自已想錯了?
“怎麼,想和我一直待在一起?”
項謙撤回離開的腳步,面上隱隱有些戲謔,這樣江顏有些不適,但項謙越是這樣反常,必有問題。
“你一直逃避那個問題是為何?為何就是不願告訴我關於興州的事?是因為這和大將軍有關嗎?”
江顏步步緊逼,徑直逼近至項謙身前,不留分毫餘地。
但項謙滿身的蕭索氣息漸漸環住江顏,每一息都能察覺到項謙的情緒。
“那你可以告訴我,在你心中將阿予當做什麼人?”
“這有什麼好問的。”
江顏緊蹙眉頭,實在不知項謙這話到底是什麼含義。
但江顏心中卻是不自覺在想,項謙的喜愛太過明顯,就連他因為自已而產生的情緒變化也都表現了出來,自已又如何不知。
只是為何不問自已對他的看法,而要問阿予。
“我想知道,在你心中將阿予放在了什麼位置,我可以給你一夜時間,明日若是還不能告訴我,那興州之事恐怕我幫不了你。”
話音落下,項謙抬腳就要出門去。
他必須要知道答案才行,阿予對於江顏來說若是極為重要的人,恐怕此行寧州必有性命之憂。
可不等項謙背影消失,身後便傳來江顏的聲音。
“阿予是朋友,是我十三年來遇見的第一個能同他暢談的朋友,他和你不一樣。”
背過身的項謙眉眼間忽而舒展開來,原來她竟以為自已在同阿予吃醋。
不過能因此聽見江顏的心裡話,項謙求之不得。
轉過身,收斂了面上神情,一臉冷肅:“哪裡不一樣?”
“我和他是一類人,可以彼此取暖,可誰也沒有辦法將彼此從那沼澤中拉出來,可你,卻好像能讓我漸漸看明白自已,我可以在你面前自由的做自已。”
“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對我不同的嗎?”
項謙腳步輕輕,似怕因此驚擾了江顏的思索。
江顏自離開萬縣後便想過這件事,為何在給項謙添了麻煩後會第一時間想要逃離,或許是因為自已從未被人這般堅定的選擇,一時間有些害怕,害怕項謙因此放棄自已。
而這樣的自已,江顏很不喜歡,因為內心的確沒有想象中那般強大。
“或許,是吧。”
項謙微微躬身平視江顏雙眼,眸中堅定如一。
“江顏,我為自已的自作主張向你道歉。”
看著江顏略帶疑惑的目光,項謙湊近了一分。
“今後再不會胡亂說話了。”
江顏朝後一仰,“就知道你最近奇奇怪怪是有原因的。”
“還是阿顏懂我。”
江顏後撤一步,怎麼還是覺得奇奇怪怪的項謙好些。
“現在可以說說興州的事了嗎?”
項謙直起身,步入院中,腳尖輕點,騰身落入屋頂看向宅院兩側院牆,寂靜的夜晚,連同四周陰影處也不敢妄動。
飛身落下,帶著江顏入了屋內,項謙將不久前收到的密信展開。
不錯眼地看著江顏所有神情,與他想的一樣,江顏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現在面上冷肅,心中對大將軍一定滿是殺意。
可,越是如此越不能輕舉妄動。
將此事告知江顏,項謙就已經做好了所有計劃被打亂的準備。
但還有一個辦法可以避免,便是將計劃全部告訴江顏,讓她配合自已。
若是在不知江顏所想之前,項謙或許還有一絲猶豫,但現在,他想和江顏共同面對這些事,只有這樣才能讓江顏真正將阿予放下,也能真正瞭解他。
“這訊息是真的嗎?”
“今日剛剛收到的訊息,是我放在大將軍身旁的人冒死傳來。”
在大將軍身旁安排人,項謙果然有長遠的計劃。
只是,阿予真的是大將軍的兒子?
密信上寫著,阿予乃是大將軍同南蠻公主身旁的婢女所生。
“所以大將軍為何會不顧親生兒子的性命,一定要殺手殺了人才罷休。”
項謙接過江顏遞來的紙條將其投入一旁燭火中。
看著迅速燃燒成灰的紙,江顏覺得阿予的這一生竟連這一紙都不如。
同婢女所生便意味著從出生開始阿予便始終低人一等,儘管是大將軍的兒子,可小時不知會經歷多少苦痛才長大成人。
這在世家中只怕會被人用盡手段折磨,何況還是南蠻公主。
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卻死在了自已的親生父親手中。
“這一點我也想知道。”
說著項謙從一旁木盒中取出一小張紙包裹的東西。
“這叫狼灰,是南蠻王室特製毒藥,中者必死。”
江顏小心翼翼將紙張開啟,不過一瞬就將紙張蓋住,面上神情讓項謙看著難受。
這東西不就是那殺手最後灑向她的嗎。
若不是阿予救了她...
“到底有多大仇,他竟對自已的親生兒子下此毒手!其中又有多少是南蠻人的功勞!”
江顏很難想象阿予到底忍受著多大的痛苦活著到了上京城。
她好歹還有五年的親情存在記憶中,可阿予呢?
越是瞭解阿予,江顏心便更痛。
她是阿予在這世上最後認識的人。
她一定要為阿予報仇。
項謙拉住站起身就要出門去的江顏,“阿顏,不急這一刻,且再等等。”
“項謙,阿予是為了救我才中的毒,我一定要為他報仇!”
“阿顏,我一定讓你親手為阿予報仇,好嗎?”
項謙抬手拭去江顏面上不知何時流下的淚,“相信我,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證實,到那時一定不會放過他。”
江顏抬頭對上了項謙的視線。
“你一直在佈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