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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回 岳飛與宗澤談兵

卻說王善正在帳中點集眾人,四下排著軍器,整整齊齊。

轅前畫鼓三通,聽號令者,各依次而列。

忽小校報東京留守宗相公來到。

善下令曰:“有幾多軍馬來?“小校曰:“只一人單騎來到,並無一軍護從.”

善曰:“爾眾人列開,待我出去迎接.”

王善出得帳來,宗澤一騎已到營前。

王善俯於地曰:“犯惡狂徒,有勞相公來到,未及遠迎,罪當萬誅.”

澤下馬,以手扶起王善。

二人同入中軍。

王善請澤坐定,下頭便拜。

澤泣謂之曰:“觀君之貌,非類小輩。

君之英武,足可顯名。

當朝廷危艱之時,使有如公一二輩,豈復有敵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

善感泣曰:“我輩雖稱盜賊,原系良民,因值世界離亂,金兵犯闕,吾眾不得安生,寧可棲身草莽,苟延性命。

近聞相公大人來守東京,眾人意向即欲來歸降,未得機會,是以不果。

今相公寬斧鉞之誅,加以恩信招撫,敢不效力!”

遂解甲而降。

一時歡呼之聲震動山嶽。

王善令眾人宰羊殺馬,設大筵席,款待宗澤。

是日,大吹大擂,各勸宗澤酒。

宗澤亦坦然無疑,盡醉而飲。

王善謂其眾曰:“宗相公真吾父母也!你等休得再有異心,今日同歸朝廷,建立功名,誠強於從我為盜,萬古只作罵名矣!”

眾皆應曰:“願隨將軍號令!”

宗澤次日領王善一起眾人,入了東京城。

軍民百姓見之,無不悅服。

宗澤升府堂,僚屬俱來參賀畢,王善進說曰:“離東京七十里,有吾類楊進者,號沒角牛,聚眾三十萬,與彼處楊進、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擁眾各數萬,往來剽掠京西,無人敢敵。

僕請相公命,前往招諭,同來納降.”

宗澤大喜,即與王善空名誥身數道,令其前去招安楊進等。

王善接過誥身,逕往京西地界,來見楊進等,諭以宗澤恩信及朝廷威福,眾人皆悅,俱隨王善進東京納降。

宗澤各重用之。

即遣人奏知高宗,請車駕還京。

差人辭了宗澤,逕進南京,奏上宗澤表章。

帝覽表,與眾臣商議還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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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潛善等奏曰:“東京自經虜過之後,六宮殘毀,如何容得聖駕?衙門荒穢,如何居得眾百官?陛下莫若幸荊、襄、江淮,以圖恢復。

待天下寧息,京城修整,那時還亦未遲耳.”

高宗曰:“卿言正合朕意.”

即下詔荊、襄、江淮有司,修整宮苑衙門,以備巡幸。

獨李綱堅奏請從宗澤之議,帝竟不決。

卻說使者覆命來見宗澤,與道聖上欲幸荊、襄、江淮等處,車駕不復來京。

宗澤聞此訊息,即具表復遣人奏知高宗。

高宗正與大臣在內廷議事,閣門大使奏東京留守宗澤仍有表到。

帝命宣入。

使者進上表章,其略雲:臣自理開封以來,物價市肆漸同平時,將士、農民、商旅、士大夫之懷忠義者,莫不願陛下亟歸京師,以慰人心。

其倡為異議者,非為陛下忠謀,不過如張邦昌輩陰與欲留為地耳。

惟陛下審之。

高宗覽表畢,以示眾臣。

眾臣未及對,李綱曰:“臣觀宗澤之語哀哀可聽,發於忠義。

陛下可優詔慰之,以從其策,庶為言路之勸.”

帝欲從李綱之議。

黃潛善力譖車駕幸東南。

帝未決,顧李綱曰:“卿知宗澤之為人,用卿所薦,以為東京留守,試以澤才智與朕言之.”

綱曰:“臣近日方知真定、懷、衛間敵兵甚盛,方密修戰具,為入攻之計。

澤乃渡河約諸將共議事宜,以圖收復。

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領招集之兵。

造戰車千二百乘,又據形勢立堅壁二十四所,於城外駐兵數萬,澤往來按試之。

又沿河鱗次為遙珠砦,連結河北、河東山水砦忠義民兵。

於是陝西、京東西諸路人馬,鹹願聽澤節制。

到任未二十日,招安劇賊王善等數十萬眾,東京軍民賴以安。

觀此足知澤之所為,與他人大不俟矣.”

高宗聞李綱道宗澤之可任處,大悅曰:“朕得此一二人預守都城,則金人亦不敢屢屢南下,二帝不致遠狩,天下有磐石之固也.”

因下詔,令宗澤得節制用事,候入京師,同議興舉。

使者逕齎王命來見宗澤。

宗澤受命已訖,款待使人回朝,遂準備入京師之計。

忽轅門外軍人綁過一將入跪階下,澤問其由,軍人曰:“秉義郎岳飛所部之眾於途中強奪民人雨具事發,實犯留守軍令,當刑,故綁來見.”

岳飛亦不待辯,仰天大呼曰:“即今胡騎擾亂,中原離黍,留守莫不要中興者乎?“澤笑曰:“爾有何說?“飛曰:“若要宋室中興,何因細故而斬壯士?“澤曰:“爾犯吾軍令,本當誅首以禁其餘。

然而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即目金兵攻開啟德府,軍情報急,與你五百精騎兵前去退敵金兵,候在立功贖罪。

如此去不勝,二罪俱發.”

岳飛慨然請行,遂辭了留守,領著五百人馬,帶部下副將張憲、吉倩等,徑往開德府進發。

三軍將近汜水地界,岳飛下令屯下營寨。

次日擺開陣勢,擂動戰鼓,早見對陣中金兵擁出,門旗開處,兩員虜將手執招旗,東指西搖,催趨人馬殺過宋軍中來。

岳飛大怒,下令眾軍靠住陣腳,看我立誅此賊。

飛下令已罷,拽滿蒲雕弓,指定連發兩矢,正中兩員虜將,四腳騰空,翻身落馬。

正是:都來三寸無情鐵,透甲穿袍兩命休。

岳飛既已射死虜將,揮動人馬,殺入金家陣來。

金兵大敗,各拋戈棄甲而走,遺下器械輜重不計其數。

岳飛鳴金收軍,遂解開德之圍。

次日班師回東京,來見宗澤,具上殺退金兵之功。

宗澤大悅,奏升岳飛為修武郎。

自是每日與澤議論兵法,深合其意,澤甚敬重之。

時宗澤留守府中排程軍務,忽報大金人馬近日哨到曹州,聲息甚緊。

宗澤問眾將,誰可去曹州界上打探金兵訊息?一將應聲而出曰:“小職才雖不足,願領人馬去退金兵.”

眾人視之,乃修武郎岳飛也。

宗澤喜曰:“將軍肯去,吾復何憂.”

遂與精兵五百,付岳飛符。

岳飛承了將令,拜辭留守,引兵望曹州來。

三軍正行之次,忽見哨馬回報,曹州金家人馬甚眾,未可前行。

岳飛聽罷,即擺開陣勢,橫槍勒馬,立於門旗下,厲聲高叫:“違天理胡賊,好生退回人馬,免你立見誅戮!”

道猶未了,見金陣上一胡將持刀躍馬而出。

岳飛看其人,生得形容古怪,赤髯黃睛,乃斡離蒲盧,更不打話,綽刀直奔岳飛。

岳飛挺槍來迎。

二騎戰未數合,斡離蒲盧氣力不加,撥回馬望本陣逃走。

岳飛勒馬追去,離金陣數十步間,按下長槍,拽滿雕弓,望金將背後射來,正中斡離蒲盧脊背上,連衣帶甲,直透前心。

既看時,死於馬下。

宋軍賈勇而前,無不一當百,大破金兵,追數十里,殺得屍橫遍野,血聚成河,降者不計其數。

岳飛大勝,即班師離了曹州,回到東京,來見宗澤,備言殺敗金兵之事。

澤復保奏升岳飛為武義郎,其餘將校各依次而賞。

是時宗澤見岳飛屢建奇功,因謂之曰:“爾驍勇智略,弓馬才藝,雖古良將不能過是。

然只好野戰,非萬全計.”

因將陣圖一冊以授岳飛曰:“君當細察於此,方知古人用兵.”

岳飛接過,從頭看了一遍,遂還之。

澤曰:“陣圖爾曉得麼?“岳飛對曰:“多蒙見愛賜教陣圖,飛細觀之,乃是死殺之法。

古時與今時不同,戰地有廣狹險易,豈用得一定的陣圖?夫用兵大要在於出奇,做敵人不能測我之虛實,方可取勝。

若在平地廣闊處,忽有賊倉卒而來,那時怎得工夫排佈陣勢與他敵對?況今留守麾下將士知陣法者少,若專用陣法,不知以權濟變,已被敵人知我虛實,彼以精兵四下而來,那時我軍難留一個矣.”

澤曰:“據爾之論,古時陣法不必用也.”

飛曰:“排了陣勢,然後方戰,此乃兵家之常法。

然用兵之法,不可死執於此。

其用兵之妙,全在乎一心。

仰望留守持正思之.”

宗澤見岳飛議論有理,大喜曰:“宗澤自從戎以來,再無人談兵法若此。

今聞將軍之言,如醉方醒,使我胸中痛快不能捨也.”

遂選有才幹軍士一千餘人,付飛教學陣法。

自是每與岳飛在府中談議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