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大人。
理由很簡單,因為大人會說謊———不過這麼說並不正確,之所以討厭是因為大人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已說謊的事實。
同年齡的小孩也會說謊,不過小孩子的反應很好理解,即使拆穿他們的謊言頂多就是遭來一些不足掛齒的謾罵罷了。
然而在這點上,大人的反應可完全不一樣。
而教會我這件事的人——是我的母親。
“要是沒有這雙眼睛就好了——!”
對母親最後的記憶,是雙手拿著利刃騎在我身上正打算挖出我眼球的模樣。
如火焰一般燃燒的瞳孔,宛如能將自已與它人都燃燒殆盡的"魔眼"——【真實之眼】。
是所有魔眼中最遭人忌諱、厭惡的眼睛,是根本不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據說【真實之眼】的持有者很少,然而其中的理由不過是因為大多數的持有者在長大前就死在家人手上罷了。
那個夜晚如果不是父親發現的話,我一定也會成為那些人中的一員吧。
“妳在對亞莉莎做什麼!?”
父親怒吼的聲音迴盪在房間,腹上的重量隨著母親被推離而消失。我被父親緊緊的抱在懷中,懷裡的溫度讓直到剛才都還在與地板接觸的肌膚感受到暖意。
然而,我的內心卻只覺得冷...冰冷至極。
“亞莉莎,沒事吧?乖、告訴爸爸媽媽....不對,這個女人還有跟幾個男人來往?”
父親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腦袋,臉上的笑臉溫柔的和藹可親———正是這樣的父親,私底下養了三個女人。
“親、親愛的,不是的!!是這孩子亂講——!!”
“胡扯!如果妳是清白的話,這孩子怎麼會問妳"到底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那個男的"啊!?”
“不是的!我跟他只是朋———!!”
好吵。
“閉嘴!妳這賤———!!”
吵死了。
“—————!”
去死。
“———!!——!”
去死吧。
你們都去死。
“.......吶,爸爸。"妳是到底喜歡媽媽還是喜歡那些阿姨們呢"?”
我討厭大人。
理由很簡單,因為大人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已說謊的事實。
但我最討厭的——是那個即使如此依然抱有期待的自已。
去死吧。
死了的話就好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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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的帶過一下亞莉莎的過去。
【真實之眼】的發動條件跟具體的效果之後會再提到。
一旦有共同的敵人,人與人之間就能夠互相團結。
即便是沒上過幾年學也能明白這不是年幼的我此時該明白的道理。並不是沒有考慮到後果,只是我仍然抱有一絲期待...期待著父母仍然愛著對方、愛著這個家、愛著....我。
十分可笑,覺得自已真的很可悲。
將父母的秘密說出後我被拋棄了。
乾淨的、利落的。
拿著剪刀的母親手在顫抖、拿著利刃的父親手在顫抖,無論是誰都沒有殺死自已孩子的勇氣。兩人互相推託後我最終被帶到了“奈洛之街”,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一開始,他們似乎想把我賣到一個叫做娼館的地方,我不知道這裡是幹什麼的,反正也不可能是什麼好地方吧。
然而與父親談話的阿姨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將我們趕出去了。
十分可笑,覺得自已真的很可悲。
即使是臭名昭彰的“奈洛之街”也容不下我的眼睛。
“該死!既然如此.....!”
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的,父親一邊咒罵著一邊抓著我的手往更深處前進。
最後他把我帶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屠宰場的地方,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木製的櫃檯桌上排放著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肉與臟器。
一個手裡握著沾染鮮血菜刀的屠夫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直到剛才他還在進行著某種作業吧。
屠夫以混濁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後便從口袋掏出數枚錢幣交給了父親。兩人間一句交談也沒有然而我卻被賣掉了,而且大概不值多少錢。
此刻,我本能的理解了一件事。
(啊啊,我就要死在這裡了吧。)
意外的沒感覺到恐懼,在父母親輪流舉起利器的那刻起我便感覺自已好像哪裡壞了。
“....抱歉啊,別怪我。”
父親一邊謝罪一邊撫摸著我的腦袋。
那一刻,至今建立起來的某種東西似乎在我心中崩塌了,我笑了,嘲笑自已的可悲。
腦袋就像是沸騰似的嗡嗡作響,眼睛也比以往任何一刻來的灼熱,注意到時我已經搶走一旁屠夫的菜刀。
“...啊?”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屠夫的菜刀被打磨的相當鋒利,即使是我這種小鬼的力道也能輕易切斷人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
父親抓著自已的手臂嚎叫著,寬大的手掌只剩剩些許肌肉與皮連在手腕上,可惜的是沒能將他那隻令人作惡的手砍斷。出生至今一次也沒有過的、這種灼熱的情感,彷彿五臟六腑都快被燒開的心情。
“為什麼要擺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咿——!?”
“吶?”
彷彿看到什麼鬼怪一樣,父親向後踉蹌了幾下後跌坐在地上。我手裡依然緊握沾染鮮血的菜刀,理智此時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我只是想問父親、問這個男人,為什麼—————
“為什麼要一臉對不起我的樣子?吶?覺得我很可憐嗎?憑什麼?”
“咿—啊——!”
“不要擺出一副"逼不得已"的嘴臉啊!!連直視親自推入深淵的親女兒眼睛也不敢,那麼一開始就別把我帶來這個鬼地方————!!!”
一股腦的將自已長久積蓄的心情傾洩而出後我雙手高舉刀刃,在泥濘地上顫抖著的男人模樣相當滑稽,他的眼睛就像在面對怪物一樣睜的老大。
原來如此,稍微有些明白了。這就是想將它人眼睛挖出來的心情嗎?
“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直到那個人鬼吼鬼叫著逃離我為止,手上的刀刃依然沒能落到我想讓它去的地方。
“...為什麼不下手?”
“......”
沉默至今,一直慢慢看著這一切的屠夫第一次開了口。粗啞低沉的聲嗓如同“亞嘎”的叫聲一般難聽,即便向我搭話的是千古罪人,對此時的我來說竟也令人覺得親切。
見我遲遲不回話,屠夫接著說道:
“如果妳剛剛殺了那個男人、妳的父親?作為讓我看了有趣東西的回報,我會留妳一命、讓妳在這當學徒。一旦體會過殺人的感覺,教起來也就相對輕鬆。”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將手上的刀丟回他腳邊。屠夫彎下腰撿起菜刀後將其舉起,看了看上面的血跡後便轉身朝自已的據點走了回去。
“呼呼...殺了妳也可惜,愛去哪去哪吧。如果妳能在這條街活下去,說不定將來的哪天會成為我們的一員呢,嘻、嘻嘻...”
(不會有那天的。)
因為我馬上就會死在這裡了吧。
我一邊在心裡回覆一邊邁開步伐,沒有目的的我只是想著離這裡越遠越好。
走著走著,泥土地上忽然出現一滴、兩滴的小點。
(下雨...了?)
注意到這個的我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腳尖前的小點越變越多、越來越密集,忽然變冷的氣溫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入口在哪裡也不知道、出口在哪裡也不知道,怎麼走?走去哪?可以去哪?
腦子好亂...夠了,隨便吧。
什麼都不要想,不過是歷史重演罷了。
對持有【真實之眼】的我來說這不過是正常的結局而已。
閉上眼睛、躺下、然後不要再起來———
“喂~~!!這麼晚了妳怎麼一個人站在那裡~~~!”
突如其來的人聲使我睜開眼,一個陌生的金髮孩子朝這裡揮手的同時慌忙跑了過來。
“哈、哈——嗚...應該要再多運動的....欸?沒事吧,怎麼哭成這樣....”
哭?
我伸手摸了摸臉頰,指尖傳來溼潤的觸感。
是嗎,原來沒有下雨啊———
“乖、乖喔!別哭了。來、擦擦眼——血!?仔細一看身上怎麼那麼多血跡啊!妳受傷了嗎!?糟糕、糟糕了!!欸、那個...【治癒術】!!”
“姐姐,亂跑,禁止。”
“帕烏娜!不是啦這邊有個受重傷的小孩!【治癒術】【治癒術】【治癒術】【超級治癒術】~~~!!”
“姐姐,【治癒術】沒有超級的。”
不知何時金髮孩子的身旁多了一個黑面板的孩子。
而此時的我已經沒有餘力管那麼多了。
“嗚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啊!怎、怎麼越哭越大聲了!?”
“法術,失敗?”
“不是吧!?人家明明已經學會了說!?呼欸?這、這個好像不是她身上的血...嚇、嚇死我了~~~”
“姐姐,先回設施,夜晚,敵人。”
“啊!也對!吶、沒有地方回去的話就跟我們走吧?沒事的,不會有人傷害妳的喔!來、牽手手~”
“嗯,避免,走丟。”
兩人的手一左一右的伸到了我面前,我一邊啜泣著、一邊輕輕牽起了那兩隻手。
“吶吶,妳叫什麼名字啊?我叫———”
就算沒使用【真實之眼】我也清楚她們沒有說謊。
因為她們的手....是這麼的溫暖,令我近乎忘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