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止天晴,露出了暖暖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屋簷上,透過窗欞,柔柔地輕撫在雪姬的床上,臉上。
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霍去病正在府看著她的那雙深潭似的目光。
看到她醒來,霍去病輕吻在她的額頭上,溫柔地道:“起來吧。
母親進宮來了,與皇上都在皇后宮裡。
我們也過去吧.”
雪姬穿上了一件咖啡色雲紋滾邊的鵝黃色緞質深衣,霍去病拿了一件雪白的狐皮披肩披在她的肩上,捧起她的臉道:“就要見到皇上了,你現在的心情如何?”
雪姬大睜著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凝視著霍去病,片刻後,睫毛顫動,閉上了眼睛,把臉貼在霍去病的胸前,雙手緊緊地擁著霍去病,道:“既然他是你最敬愛的親人,那,我也會把他當,我會接受他的.”
自從雪姬住進皇宮後,每次的家庭聚會,只要是劉徹在場的,霍去病都會為雪姬託詞,讓她免在這種場合出現。
而他每次從聚會中回到雪姬的身邊,都會繪聲繪色地向她描述聚會里的氛圍,也會有意無意地向她講述劉徹那睿智的見識和他那雄心脖脖的霸氣。
每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雪姬都會把眼光從他的臉上調開,站起身來去做其他的事情,甚至有一次竟拿起直簘吹了起來,吹出的簘音悠揚悽婉。
霍去病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裡透著痛惜與不甘心的神情。
看到他的眼神,雪姬停了下來,幽幽地道:“再給我此時間,可以麼?”
直至到上一次的聚會後,聽著霍去病滔滔不絕地說著劉徹的時候,雪姬不再逃避了,一雙大眼睛幽幽地看著霍去病。
只見霍去病道:“你知道平時從不過問朝政的姨母說什麼嗎,她道‘匈奴兵敗已遠遁漠北,這中間隔著一個大沙漠,想也是不會再過來擾我邊塞了吧。
我說去病也別總是舞刀弄棍地儘想著殺匈奴的事,也該收拾心情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平陽公主也道‘這兩甥舅就是想打也沒法子打了。
隔了個沙漠,怎麼打。
’可是你知道皇上他說什麼嗎.”
雪姬笑道:“隔了個沙漠也要打.”
“全中,皇上就是這麼說的,他說‘匈奴人就是以為隔了一個沙漠我大漢就莫可奈何了,我偏偏就要打給他們看看。
他們以為我大漢不能過沙漠,正好,就讓他們持著這個想法而掉以輕心吧。
我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做出最不可能的可能之事。
就是要傾全國之力,我也要橫跨這個大沙漠。
’我看他的這一雄心,比之始皇帝征服六國的大志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雪姬笑道:“不然你也不會對他如此欽佩了.”
霍去病臉露興奮地看著雪姬問道:“對他改觀了嗎,還恨他不?”
雪姬倚在霍去病的懷裡道:“不知道。
只是,我不想你在這方面過於為我操心。
而且,這也是我遲早都要面對的問題。
我現在只知道,我是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所以,我會強迫我去接受他.”
霍去病緊緊的摟著雪姬,他那雙電目裡,隱隱地透著淚光。
皇后宮的大廳裡,衛少兒坐在左邊的筵席上,正在與身邊的陳掌低聲說著什麼,看到霍去病牽著雪姬的手走了進來,她立刻向著雪姬招手。
霍去病陪著雪姬走了過來,衛少兒嗔怪地看著他道:“怎麼一時半刻地也不能分開嗎。
皇上專程在自己的身邊留了你的位置。
你坐過去吧,就讓雪姬與我聊聊家常話.”
霍去病用力地握了一下雪姬的手,然後走到了主位的左上手坐了下來。
劉徹還未到。
衛子夫看著霍去病小聲地道:“衛長與曹襄要結婚了,皇上也想趁此機會為石邑定親呢。
去病,你是知道皇上有多龐你的。
既然他為你選了石邑作你的妻子,也絕對是為你所想。
以你現在的地位,也只有公主才配為你妻。
你不要辜負皇上的一片苦心。
姨媽知道你愛雪姬。
可如果雪姬是識大體的,愛你的話,她是該成全你的。
況且也不是不讓你娶她,就是讓她當妾,也不會委屈她了。
能當霍去病的小妾,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事情呢.”
霍去病終於明白為什麼要把他與雪姬分開來坐了。
他向著母親的方向看去,母親正在與雪姬低聲細語地說著什麼,不用說他也知道是什麼內容了。
他有點擔心地看著雪姬。
此刻的雪姬若無其事地微笑著,黑亮的眼睛波光流動,完全看不出她內心是喜是怒。
劉徹來了,人未到,聲先到:“哈哈哈,好樣的,下次就讓你去病表哥出征的時候也帶上你。
就怕你到時會臨陣腿軟,馬也不會騎了.”
“父皇,你又取笑女兒了,有去病表哥在,我誰也不怕.”
是石邑的聲音。
父女倆出現在門口了。
石邑公主穿著紅色印花棉袍,瓜子臉上一雙杏眼烏溜溜地轉著,一看到霍去病,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路蹦跳著來到霍去病的身邊,傍在霍去病的耳邊小聲地道:“去病表哥,下次你出征的時候我也要跟著你,與你一起殺敵立功。
父皇都答應了的.”
她自小就像一個跟屁孩兒似地老跟在霍去病的身後轉。
霍去病一說要去射箭,她立刻就為他拿出弓和箭,然後就會貌似一個衛士似的緊隨在霍去病的身後。
霍去病練字也好,畫畫也好,只要她在場,她都會把麿墨的書僮推開,自己親自為他磨墨。
而她們衛氏所出的幾個皇兒,在宮內被別宮的孩子欺負,霍去病第一時間就會為他們出頭去教訓肇事者。
記得有一次皇舅田蚡的小孫子為爭奪一個蜻蜓風箏,把石邑推倒在地,然後踢了一腳。
霍去病二話不說,上去對著他的臉孔就是一拳。
也不知他的手勁咋會這樣的大,只一拳就把那混小子打得鼻青臉腫,鼻血真流。
皇太后大怒,把霍去病綁了起來,命人拿來了木杖,說是非要嚴懲霍去病不可,劉徹聞迅立刻趕來,親自為霍去病鬆綁,非但不責罰,還對著他讚賞道:“好樣的,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這樣.”
然後轉過身來對皇太后道:“母親,去病就是我的親身孩兒一般,他是我刻意栽培的人,希望你也能待他如自己的孫子一樣.”
說完用手摸摸霍去病的頭、拖著霍去病的手、完全一付慈父的模樣,帶著霍去病離開了東宮。
漸漸地,誰也不敢再欺負他們幾兄妹了。
而石邑對霍去病也是越來越崇拜了。
此刻霍去病微笑道:“沒想到你小小人兒卻也膽大志大啊。
把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看得跟兒戲似的.”
他故意把小小人兒這幾個字說得重重的。
石邑公主羞紅了臉道:“我不小了,15歲了。
表哥你總是小看我。
你第一次出征的時候才比我大兩歲。
說得好象大我一輩似的.”
說完在霍去病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劉徹笑著道:“他們幾兄妹當中,就她還有小小我的遺風。
將來是龍是鳳,小孩子便可看出端倪。
無錯書吧去病你5、6歲的時候,我便已看出你將來會是一個將才。
結果怎樣,我沒看錯吧。
雪姬,聽去病說你們從小時候就已認識,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認為他這幾次的勝仗是僥倖還是他的能力所至、領導有方?”
雪姬蒼白的臉上,微微地現出了紅暈,心想原來去病不但在我面前渲染劉徹,還在劉徹面前提及我,可見他用心良苦了。
於是深情地凝視了霍去病一眼。
然後轉過頭來努力控制自己對劉徹的仇視心態,儘量以平靜地音調道:“僥倖的事情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出現。
去病之所以能夠打勝仗,是有多方面的因素在內的,孫子有云: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
此五者,知勝之道也。
故曰:知己知彼,百戰不貽;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識眾寡之用者,這兩者,卻是去病最擅長的。
而知人善用,是皇上與去病都具備的,去病善用匈奴降兵,也就知已知彼,便能以已之優,攻彼之短,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然而有良將,也需有皇上這樣的伯樂懂得善用,不加干預,才能讓良將發揮其極至的作用。
所謂以虞待不虞者勝,去病的勝仗,也全憑皇上的準備功夫到家,文景兩帝時期的政制改革,優養生息,令庫存豐厚,四海繽服、百姓生活無憂。
為皇上出擊匈奴奠下厚實的根基。
這些籌備,缺少其中一樣,去病如何能擁有一支裝備精良的騎兵,是否能打勝仗,就要大打折扣了.”
劉徹驚奇地看著雪姬,心裡開始明白為什麼霍去病會對雪姬一往情深了。
如此貌美的女人,不但琴棋書畫佳能,更有如此見地,當今實屬少見。
他的心裡,同時也出現了隱隱的憂慮,去病有這樣的知己美人,如何還有心情去青睞別的女人。
勉強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也真的會委屈了自己的女兒。
然而當今外戚之中,他已經隱約感到衛氏的勢力正在日益強大,這是他最忌諱的情形。
如若將鄂邑公主許給霍去病,則可把霍去病從衛氏的勢力中分離出來,假以時日,則可以與衛氏相抗衡,這樣就可起到相互牽制的平衡作用了。
儘管他目前還向著衛氏,可是到鄂邑有了他的孩子,他自然就會為自己的孩兒著想,而不會一面倒向衛氏了。
不管她,為了江山社稷,委屈女兒也是要的了。
於是他微笑地看著雪姬道:“沒想到雪姬對孫子兵法如斯熟悉,對戰爭分析透徹,果然是女中豪傑啊。
想來也一定是識大體,明大義的女孩兒了。
朕若將鄂邑公主許配給去病作妻子,相信你是不會反對的了.”
此言一出,上下一片愕然,首先是衛子夫幾兄妹的心理是極端反對的。
他們一直都以為皇上所說的公主是石邑公主,萬沒想到原來是鄂邑,那衛子夫對劉徹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她是無法認同的。
石邑是自己的女兒,讓她嫁去病自己是舉雙手贊成的。
可是讓去病娶鄂邑,則是另當別論了。
那不是明擺著把自己最有力的一條臂膀送給李姬那小賤人嗎。
於是她看了看衛青和平陽,衛青在埋頭喝酒,她深知衛青的個性,敦厚老實,在戰場上兇猛如虎,可在宮庭政治鬥爭中卻是唯唯喏喏。
倒是平陽先開口了。
平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劉徹道“不是說好讓石邑嫁去病的嗎,怎麼是鄂邑的?皇弟大概不知去病是十分討厭鄂邑的,勉強撮合他倆只會起反效果.”
霍去病乘勢道:“還望皇上收回成命。
去病早已當天立誓,非雪姬不娶。
去病實不想做一名背棄誓言的小人.”
衛少兒在他們幾兄妹中算是最為潑辣的性格,這會兒也忍不住開口了:“皇上對去病的照顧,少兒萬分感激。
可是說到為去病找媳婦,我還是喜歡石邑公主,那石邑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她的喜惡我都十分熟悉。
至於去病說只娶雪姬一人,那是由不得他說的.”
衛子夫倒是比衛少兒更瞭解霍去病,因為霍去病從5歲起就在皇后宮居住,一直到12歲皇上才為他另設寢宮。
如果不能以理說服霍去病娶石邑,那是絕不可強迫他去娶石邑的。
既然他已表明態度非雪姬不娶,那就再好不過了,寧可他不娶石邑,也好過讓他娶鄂邑。
於是她望著劉徹笑道:“難得去病對雪姬如此痴情,皇上看是不是該成其美意呢.”
劉徹的心裡甚為不悅,怎麼說我也是一個天子,要為一個臣子配婚也有這麼難的麼。
然而一想到這個臣子就是自己最喜愛的霍去病,他也和衛子夫一樣深知霍去病的性格。
然而他的這種性格也是他一手寵成甚至可以說是刻意造成的,此刻去改變他卻是難如登天了。
怪只怪自己疏忽了對霍去病灌輸關於女人的價值、女人在男人的世界中所處的真正地位這方面的意識。
他轉過頭去看了看霍去病,霍去病正以一雙熱切期盼的眸子直視著他,他的心有點隱痛了起來,多麼誠摯而又毫無機心的眼神啊。
可是,這事卻由不得你了。
他板起臉孔迎視著霍去病的眼神道:“這事容後再談。
你這小子是咋地,又不是不讓你娶雪姬,討多一個老婆也有這麼為難你嗎。
而且要你討的又不是花街柳巷、尋常百姓家的閒雜女子,而是朕的女兒。
一點也不體諒朕的苦心.”
說完他望向雪姬道:“雪姬你明天到宣室閣來一趟,朕有話要和你談.”
一場好好的家宴,在沉悶的氣氛中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