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讓人拿了搜查令給宋之陽瞧，“一時著急，竟忘了事先告知，見宥。”
“宋書吏克已奉公，清清白白，想必也願意配合陸某。”
宋之陽哪裡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如此小事，就算鬧大，陸方也不會受到什麼實際責罰，現在只盼他們不要翻出來什麼才好。
堂上宋之陽楚然屹立，一旁的苗煙兒時不時往他身上瞟，卻並未觸及他的目光。
至於其妻朱氏，正臥病在床，整個人完全被剝去了精氣，瞧著生怕她一口氣提不上來。
兒子宋固倒是個孝順的，小小年紀伺候在母親身旁忙前忙後，看了叫人既心疼又心酸。
“上次朱氏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天就病得這樣嚴重？”洛瀟奇怪道。
朱氏身子看著雖單薄，但不至於此吧？
這話正好給陸方提了醒，讓人拿了丫鬟來問。
朱氏屋裡這丫鬟是個懶的，一看就不貼心，果然稍一拷問，就供出苗煙兒來。
原來這丫鬟聽苗煙兒差遣給朱氏下藥，正巧，這丫鬟屋裡還藏著一尺歇呢。
“沒想到你竟如此蛇蠍心腸！夫人平日對你照顧有加，你……家門不幸啊！”
宋之陽指著苗煙兒鼻子直罵，瞧著當真是要氣急攻心了。
事情敗露，苗煙兒癱軟在地上小聲抽泣著，想要求宋之陽卻又收了口。
“混賬東西！”
宋之陽緩過氣稍事一想，抬腳便向苗煙兒腹部踹過去。
洛瀟見狀飛快將劍鞘脫出，擊得宋之陽一陣齜牙咧嘴。
“宋書吏，她懷著的可是你的骨肉。”洛瀟看得出來，宋之陽就是衝著苗煙兒腹中孩子去的，他可真下得去腳。
苗煙兒月份不小，這一狠腳要是踢到，保不齊一屍兩命。
“這賤婢做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難道還收拾不得？更何況這是我的家事。”宋之陽明顯有些慍怒。
他本是想鬧出陣仗，讓陸方惹上麻煩，畢竟搜查時鬧出人命，也夠折騰他一陣，到時他運作一番，形勢便大不相同，誰知這女子如此麻利。
“既是人命就不只是家事，即便苗氏乃賤籍，處置性命也需歷經官府，更何況她身懷六甲，自當別論，宋書吏公門中人，不會連這點都不懂。”
陸方知道宋之陽是故意的，想借此讓他惹上腥，好毒的心思。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可在宋之陽眼裡，這個未出世的嬰孩實在算不得什麼。
宋之陽並不爭辯，順坡下驢：“宋某一時情急，還望陸寺丞見諒。”
陸方就是要怪也無可奈何，苗煙兒害主在先，宋之陽此舉也在“情理”之內。
若方才洛瀟沒有攔住宋之陽，怕是他的罪過比宋之陽還大些。
不等陸方反應，宋之陽又道：“陸寺丞，這賤婢犯下如此大罪，就交您裁決吧。”
陸方嘴角暗自一抽，這怎麼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不是家事，那就是公事了，不愧是“幹吏”。
不過陸方可沒忘自已是來做什麼的，“此案人證物證俱全，本官自當依法處置，不過有一事不得不請宋書吏解惑。”
“據仵作剖驗，鄧老黑中一尺歇之毒，可恰巧府上就搜出這東西，宋書吏有何解釋？”
宋之陽面不改色：“陸寺丞是何意？這賤婢毒害主母之物，與我有何干系？家裡的事我尚且糊塗，更何況別家的事。”
陸方早知他不會輕易承認，“雲知已經招供，你怕和她的不當關係暴露，便慫恿她給鄧老黑下毒，後用飛針刺於其脖頸，致使喪命，為掩蓋真相，你借《鑑寶仙魔錄》傳說，用兩把湯勺偽造出豬腳印，推給玉豬龍殺人。”
宋之陽神色暗變，十分不解：“那鄧家娘子吃錯藥了不成？竟信口胡謅，我怎會和她有染，殺害鄧老黑更是無稽之談！陸寺丞可不要聽她一面之詞。”
能如此“臨危不變”的人，陸方在查案中還沒有見過多少，想來是在衙門泡過多年，練就了一副銅牆鐵壁。
這案子當真棘手。
搜查一趟，陸方只帶走了苗煙兒，臨走時捕捉到宋之陽那有恃無恐的笑意，讓陸方心裡生出懷疑。
陸方並未將苗煙兒下獄，而是將其監管在大理寺衙門，一應吃住都安排周到。
苗煙兒恢復了些精氣神，有些受寵若驚，女子有孕可暫緩刑罰，可陸方既不問罪也不下獄，而是好吃好喝供著她，實在讓她不自在。
“苗姑娘可好些了？”洛瀟笑意盈盈地走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盤精緻的點心。
“好多了，有勞洛督案總來看我。”
苗煙兒本就沒什麼事，只是心裡難受，畢竟相處多年的人如此絕情，任誰都不好受。
她早知道男人的心易變，卻不得不依附他。
“洛督案，我真羨慕你，若我有個正經出身該多好。”苗煙兒撫摸著肚子，眼裡盡是豔羨和為人母的慈愛，沒有半分在宋家的嫵媚姿態。
洛瀟愈發能明白陸方所說，這世間無法左右之事太多，只有心屬於自已。
但要看清自已的心並從心而為，實在不容易。
“出身多有無奈，女子更是艱難，想為自已爭一片天地沒有錯，可若妄害性命，心中難安。”
“我……”
“是宋之陽讓你這麼做的？
苗煙兒糾結道：“是我自已要這麼做的。”
“真是這樣嗎？”洛瀟質疑。
苗煙兒迴避她的目光，道：“我不想害夫人性命的，可我的的確確這麼做了。”
苗煙兒沉默半晌，又道：“洛督案，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可我有我的苦衷，不能說。”
……
洛瀟坐著品了半天茶，複雜地嘆了幾聲氣。
“嘆氣可不是好習慣。”陸方捧著一摞公文笑著走進來，坐定。
洛瀟攤攤手，微微聳肩道：“一無所獲。”
“怎麼會是一無所獲，至少我們確定了苗煙兒真的在替宋之陽隱瞞真相。”
陸方一直盯著苗煙兒，剛才的談話自然也知道。
“如果她真鐵了心要替宋之陽隱瞞，就不會透露她知道真相。”
真是個聰慧的女子。
洛瀟若有所悟：“有道理，那我們得趁熱打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