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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6章 【番外】待你如你待我

第二日,皇后傳下懿旨,莫寒水進宮,入住建安宮待嫁。

莫家一門,僅剩下姐妹兩個,妹妹出嫁,她做姐姐的自然要親自相送。

莫氏昭雪不過兩年,莫寒水重回盛京也才一年有餘,與她有交情的夫人、小姐,也不過是當初同赴風雷的謝沁姐妹幾人。

這幾人同時也是皇后莫寒月的閨中摯友,雖然說宮裡規矩大,可是莫寒水進宮待嫁,並沒有影響姐妹們前來熱鬧。

從那日一早,金勝門、承恩門、恩澤門三處的侍衛就應接不瑕,手執喜帖和金牌的夫人、小姐陸續進宮,經昌盛門、瓊宛門向建安宮而去。

直到辰時末,總算得片刻清靜,守昌盛門的一名侍衛吐舌,說道,“我們在這宮裡也已有幾年,怎麼不知道宮裡賞出這許多金牌?”

先不說持金牌之人可以隨意出入皇宮,就是那金牌本身……那得多少金子?另一名侍衛“嗤”的一笑,搖頭道,“兄弟,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吧,從皇上登基,後宮只有娘娘一人,御史臺上書,說什麼屋子多人少,陰氣重,非要皇上納妃,皇上就一口氣賞下幾十塊金牌,給朝中大人和各府的內眷,說是給後宮添人氣兒。

今天來的,不過是部分女眷罷了!”

添人氣兒……前一名侍衛吐了吐舌頭,縮縮脖子道,“咱這位皇上,那可當真是……”膽兒肥!後三個字,沒敢出口。

歷朝歷代,哪一個皇帝登基之後,不是提防旁人暗算刺殺,將一個皇宮守的鐵桶一樣,蒼蠅飛過都要盤查一下是哪個糞堆裡生出來的。

如今這位可好,奪位之後,不但沒有加強守衛,還賞下這許多金牌,不止可以隨時進宮,還將幾大宮殿收拾齊整,分派僕役,可以任意留宿,將諾大一個後宮,做成一個車馬大店。

只是,除去那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之外,來往的,可不是天潢貴胄,就是國之棟樑,就算是車馬大店,那也是天字第一號的!二人正在驚歎,只見宮道上一乘肩輿由恩澤門方向而來,在前領路的小太監快行幾步,向二人施禮,說道,“兩位大哥,容少夫人到了,請兩位大哥行個方便!”

說著將手裡的金牌遞上。

容少夫人,那可是景親王王妃羅氏的姐姐,方便,自然方便!兩名侍衛驗過金牌,恭恭敬敬兩側退開讓行,羅雨薔的肩輿晃晃悠悠過昌盛門,入瓊宛門,隱入御花園深入。

看著人影消失,兩名侍衛才籲過一口氣來,後一個侍衛一呶嘴兒,說道,“你瞧見沒有?不止是隨意出入皇宮,容少夫人有孕,還恩旨可以在宮裡乘坐車輦!”

前一個侍衛咋舌,說道,“也不聽容大公子有什麼功勳!”

後一個侍衛搖頭,笑道,“皇上和娘娘的恩旨,哪裡用什麼功勳?再說,聽說當年出那檔子事,可是容大公子往澤州府報訊,要不然,那輔天蓋地的檄文,僅憑几個糙漢子就抄得出來的?”

“哦哦!”

侍衛點頭,一臉恍然,說道,“難怪!難怪!”

這裡兩名侍衛議論紛紛,羅雨薔的轎子早已穿過御花園,在建安宮門口落下。

剛剛踏進宮門,就聽到殿內殿外一片笑語聲聲,羅雨薔含笑揮退引路的小太監,扶著丫鬟慢慢向正殿而來,進門就見姐妹齊集,含笑道,“喲,今兒看來,是我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內殿的人聽到,齊齊回頭,謝沁笑道,“你是雙身子的人,就是再晚些也無防,橫豎有我們在,新娘子不會閒著!”

羅雨薔撐不住的笑,說道,“寒水臉皮子薄,你做姐姐的不替遮擋些,反說這種話!”

說著往前湊,俯身道,“我也瞧瞧嫂子,今兒能將大哥迷成什麼樣兒?”

姐妹幾人一聽笑起來,說道,“還道你是個正經的,倒是會取笑旁人!”

莫寒水早已被姐妹們戲弄的臉兒通紅,咬唇道,“你懷著身子,不在府裡候,倒也跑來湊熱鬧!”

羅雨薔笑道,“府裡有大姐姐支應,你急什麼,橫豎誤不了你拜堂!”

莫寒水咬唇,佯怒道,“人家在意你的身子,你倒總取笑人!”

羅雨薔忙湊上去挨她身子坐下,笑道,“妹妹說笑罷了,好嫂子不要生妹妹的氣才是!”

她左一個“嫂子”右一個“嫂子”,說的莫寒水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在她身上輕推,又是笑又是皺眉,說道,“這一路過來,也辛苦,快些歇會兒罷!”

雖然是乘坐肩輿,可是大早起身進宮,羅雨薔也果然有些乏累,笑道,“我歪歪就是,不打緊!”

蕭宛露掩唇笑,說道,“這還沒有進門兒,倒心疼起小姑子來了!”

扶羅雨薔到側邊的榻上歪著。

羅雨薔順手將她手腕拽住,挑眉道,“你不要急,我還不曾審你!”

蕭宛露揚眉,問道,“審我什麼?”

羅雨薔冷笑,說道,“這一個月,幾次下帖子相請,姐姐總推三阻四,莫不是要和我們生份?”

蕭宛露好笑,說道,“哪裡的事?不過是徵兵之後,軍營裡事務繁雜,脫不開身罷了!我們可不比你容大少奶奶的命!”

羅雨薔點她,笑道,“好啊,我沒有說你,你倒說起我來,可不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子,搶理兒不是?”

蕭宛露咬唇,強道,“我又不曾理虧,哪裡要搶理兒?”

羅雨薔搖頭,說道,“那我問你,你和周將軍的事,要瞞到幾時?”

蕭宛露嚇一跳,忙捂她的嘴,說道,“小姑奶奶,你可不要胡說!”

只是此刻殿裡雖然人雜,這話還是被旁人聽到,謝沁揚眉,問道,“哪位周將軍?”

蕭宛露忙道,“哪裡有什麼周將軍,姐姐不可聽羅四妹妹亂說!”

“我哪裡有亂說?”

羅雨薔揚眉,向謝沁道,“謝姐姐,軍中可有一位周若瑾將軍?”

“周若瑾?”

謝沁一愣,瞬間露出一抹喜色,扯過蕭宛露說道,“好哇,妹妹偷偷摸摸,連我也瞞著!”

那邊莫寒月聽到,問道,“可是當初洱阜的郡守,周將軍?”

謝沁點頭,說道,“當初他也是以莫家的旗號舉兵,後來追隨王爺同徵風雷的.”

“哦!”

莫寒月點頭,說道,“此人本來不屬莫家軍,後來聞召舉兵,也是不忿朝廷陷害忠良,倒是個忠義之士!只是我倒不知道他的家事.”

謝沁點頭,說道,“就是他!此人雖說不是出身世家,在洱阜倒也是數得上的名號。

當年眾皇子奪位,他新娶的妻子死在亂軍之中,他起兵平定一方地方,後來也不曾再娶.”

莫寒月點頭,低聲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謝沁點頭,向蕭宛露勸道,“妹妹,若只說那周將軍的品貌,倒也出類拔萃,妹妹若也有心,姐姐託人去說!”

蕭宛露見再藏不住,臉色乍青乍白,微微搖頭,咬唇道,“姐姐,旁人也倒罷了,偏姐姐不知道妹妹的難處?”

雖然說,當初宇文峻登基,放沒有子嗣的嬪妃出宮,傳旨去其封號,任由改嫁。

可是,這曾經是先帝的女人,先帝又是被逼讓位,又有幾人敢要?謝沁聞言,也不禁一默,暗暗嘆一口氣,見羅雨薔還要再問,忙將話岔開,向莫寒月道,“怎麼進宮這許多時辰,不見兩位小公主?”

莫寒月含笑,說道,“她們也只會哭鬧,不曾帶來!”

她與謝沁同經患難,心意相通,一句話就知她心意,再不多問,轉向蕭晨雨問道,“莫逆這些日子可好?”

蕭晨雨點頭,說道,“那孩子倒天生是做將軍的,兵書戰略,一說就通,全不生搬硬套,竟能舉一反三!”

蕭宛露忙問,“怎麼今日不帶進宮來?”

蕭晨雨道,“前幾日季公子接走,說是有幾匹上好的小馬給他挑選!”

莫寒月點頭,嘆道,“他不願留在宮裡,倒是勞你們照應!”

蕭晨雨垂眸,默然一瞬,輕聲道,“該當我們謝他才是,幸好這世上還有他!”

莫逆雖然是莫大公子莫寒霖之子,可是模樣兒倒與叔叔莫寒風有幾分相似。

蕭晨雨對莫寒風一片痴情無處託付,如今竟然將心思轉在照應莫逆身上。

莫寒月隱隱擔憂,可是今日是莫寒水大喜的日子,又無瑕多問,只是輕輕點頭。

眼看近午,有小太監來稟,說道,“安平侯的轎子已到宮門外!”

莫寒水心頭突的一跳,忙去抓莫寒月的手,說道,“姐姐,若不然,改天罷!”

一句話,頓時將殿內殿外的人惹笑,小靜安王王妃賁氏連連搖頭,笑道,“此話被羅侯爺聽去,還不急死?”

武安侯夫人方氏也忍不住好笑,說道,“你可是皇上賜婚,禮部選的日子,滿朝上下,宮裡宮外,那許多人忙大半年,到這會兒哪裡能說改就改?”

莫寒月也覺好笑,柔聲道,“羅大哥你又不是不曾見過,怎麼這會兒怕起他來?”

莫寒水咬唇,只覺一顆心兒突突直跳,低聲道,“哪……哪裡怕他,我……我……”共經患難,同歷生死是一回事,如今要嫁為人婦,心裡卻說不出的慌亂。

莫寒月自然明白。

羅越的性子端穩,就算是對莫寒水鍾情,私下相處,必然也是發乎情,止乎理,並不似宇文峻那樣無賴。

如今莫寒水突然要和他同桌而食,同床而枕,自然是說不出的心慌。

眸光微轉,湊首在她耳畔,輕聲道,“你若怕他欺負你,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欺負他?”

莫寒水愕然,說道,“什麼欺負他?”

莫寒月低笑,輕輕搖頭,說道,“這幾日的教引嬤嬤教你什麼來著?”

被她一提,莫寒水一張小臉兒頓時漲的通紅,甩脫她的手,啐一口道,“難怪羅大姐姐說你轉了性子,今日才信!果然不是好人!”

這一來,原來的慌亂倒是稍減。

莫寒月低笑,正一正她的衣衫,說道,“依禮吃過別親宴,就要上轎了,莫家雖說無人,可這裡這許多姐妹,倒也熱鬧!”

喚隨喜女官進來,扶她起身。

莫寒水心中一澀,抬頭向她望去一眼,心裡不禁難過。

自己大婚,還有姐姐相送,當初她大婚,身邊竟然只有奸相一府的仇人在側,相比之下,自己又比她幸運許多。

莫寒月卻哪裡知道她的心思?隨在她身邊兒往外殿走,輕聲嘆道,“原說一會兒我也一同往靖國公府去,只是怕有些不便!”

想到前次羅雨槐大婚,所到處那跪的滿地的人,就大為無奈。

話剛落,就聽身後葉弄笛“嗤”的一笑,說道,“十一妹妹還是留在宮裡的好,要不然,旁人不知道是該顧著拜皇后娘娘,還是顧著迎新人!”

孫靈兒向她笑指,說道,“聽聽,這是在點拔十一妹妹,過些日子她大婚,不願十一妹妹前去,生怕搶了她的風頭!”

一句話說的葉弄笛臉紅,追她呵癢,說道,“偏你這丫頭嘴快!”

孫靈兒大笑,說道,“若不然,怎麼我們就不覺得十一妹妹礙事,偏你那許多話說?”

謝沁見二人笑鬧,忍不住好笑,搖頭道,“兩位妹妹要鬧,晚些由著你們鬧去,這會兒可不要誤了寒水的吉時!”

孫靈兒向葉弄笛吐吐舌頭,跳回莫寒月身邊兒,說道,“可不,姐姐要鬧,也要等姐姐大婚時,你縱想不鬧,姐姐們也不會答應!”

葉弄笛見她還說個不休,連連頓足,指她道,“鬼丫頭,我就不信你沒有日後,瞧我如何取笑你!”

換平日,孫靈兒必然是吐個舌頭做鬼臉,渾然不以為意,而此時聽到,卻不禁一怔,臉上的笑容落下去幾分,卻仍強道,“日後再說日後!”

莫寒月瞧在眼裡,不禁心頭一動。

這個丫頭,怕也藏著什麼心事。

吃過別親宴,莫寒月親自送莫寒水出宮,到昌盛門時,謝沁忙推她回去,輕聲道,“你雖說是姐姐,可是長姐如母,她從宮裡出嫁,這裡日後就是她的孃家,按規矩,身為孃家人,不該瞧她上轎,否則會越送越遠!”

莫寒月只好停步,握住莫寒水的手,輕聲道,“妹妹此去,就是羅家的人,羅大哥為人端穩,待你又情深意重,姐姐將你交給他,自然放心,只是盼著日後,你們都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

多少人大婚時,會說什麼大富大貴,相伴齊眉的話。

可是姐妹二人歷經生死,心中都深深明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才是最好的祝福!莫寒水點頭,不覺紅了眼圈,感覺到她放手,忙掀起蓋頭,喚道,“姐姐!”

見她回頭,揚唇笑起,說道,“姐姐放心,寒水會好好兒的!”

“嗯!”

莫寒月點頭,喉嚨也不禁哽住,是啊,還有什麼比她好好兒的重要?見姐妹二人動情,謝沁忙道,“不過是宮裡宮外,日後她成日進宮來找你說夫君好壞,怕你沒有煩她的一日?今兒且放她去罷!”

莫寒月也怕誤了吉時,只好將莫寒水的蓋頭重新蓋好別過,目送一行人出宮。

宮門外,羅越立在轎旁,眼看著一行人沿著大紅地衣款款行來,目光不自覺在人群中掃過,卻並沒有那條纖巧的身影。

心底微覺失望,轉瞬又再釋然,暗暗搖頭,自嘲道,“她已貴為皇后,又是寒水的姐姐,怎麼會這會兒出宮?”

眸光轉上一襲大紅嫁衣的女子,心中瞬間被一縷柔情佔滿。

他的記憶中,有年少時那個和羅雨桐一起修文習武的莫寒月,卻因份屬不同的軍中,並沒有見識過她叱吒風雲的模樣。

而隨後的衛十一,她的智計狡黠,曾讓他迷惑之餘,也迷失了一顆心。

可是,那時她已是御旨賜婚的峻王妃,他只能將那份情抑制深埋。

隨後的黑巖一戰,他追隨峻王進攻黑巖,宇文峻與她相隔千里,卻心意相通,配合的妙到毫顛,他在驚服之餘,在那一份迷惑中,又加進了對她的敬重和仰慕。

或者,正如當初的景郡王對從前的莫寒月一樣。

而不管是他,還是宇文青榕,終究也是馳騁沙場的鐵骨男兒。

一個智計蹺勇,能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女子,或者會帶來他們的震憾和情動,可是等一切塵埃落定,最適合的,還是一個與自己比肩的女子。

比如……她!那個在浴血奮戰之後,絲毫不以為苦,帶著滿眼的光彩,向他講述幼年對姐姐的傾慕和依賴的女子。

那個在戰局陷入困境,以奇謀突破敵軍重圍的女子。

那個自己受傷,只是灑然一笑,卻在看到他流血時落淚的女子……他實難知道,是哪一時,哪一刻,她的一顰一笑將他的目光牽引,只知道,在他的心裡,她只是她!不在於她是她的妹妹,她只是她,僅此而已!這一瞬間,羅越的心中仿如破開一絲,露出一片光亮。

終於明白,當初,峻王那一番憾動人心的告白,帶著如何織烈的情感。

是啊,她只是她!她是莫二小姐也好!她是莫家餘孽也罷!不管她是軍中女將,還是皇后嫡親的妹妹,在他的眼裡,她只是她!那個撼動他靈魂的女子!紛飛的思緒,隔過了千山萬水,飄過了戰火連天,終於,縈迴到眼前那越走越近的一行人身上。

羅越不自覺向前迎上,喚道,“寒水!”

“侯爺!”

剛剛邁出兩步,就被季子謙拖回來,含笑道,“請侯爺稍候,子謙自會送夫人上轎!”

莫家人丁凋零,莫寒水出嫁,理該由兄長相送,而此時,也只有季子謙勉強算是姻兄。

羅越聽出他語氣中的調侃,自知一時忘形,不禁俊臉一紅,只得退回。

此時莫寒水一行已走到近處,將二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謝沁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莫寒水有蓋頭擋著,還能遮去一臉的羞窘,羅越卻越發不自在,乾咳一聲,側身讓眾人通行。

季子謙引莫寒水上轎,親自打起轎簾,等小太監服侍她坐好,才傾身進去,含笑道,“靖國公府不似宮裡的規矩大,別讓教引嬤嬤嚇著,這一路我就伴在你轎子左側,有事喚我就是!”

莫寒水謹記“上了轎子就不能說話”的囑咐,整個人說不出的緊張,只能輕輕點頭。

同行的夫人、小姐們隨後上車,夫人們的車子先行前往侯府,小姐們的車子卻要跟在花轎之後繞城一週。

蕭晨雨目光掃過整個迎親的隊伍,不見那條小小的身影,路過花轎時微微一停,向季子謙問道,“莫逆呢?怎麼沒有跟著你?”

季子謙含笑,輕聲道,“他已在靖國公府,有童童在,不肯跟來!”

二人一問一答,自然隨意,帶著些熟捻。

見新娘子轎簾放好,司禮太監揚聲喝道,“吉時到,啟轎——!”

喝聲一起,皇宮前頓時鞭炮轟鳴,鑼鼓震天,迎親隊伍兩側,游龍舞獅,噴灑出漫天的花瓣,飄然而落。

羅越翻身上馬,回頭瞧一眼花轎,唇角微挑,俊眸染上一抹喜色,當先策馬走上御街。

御街上百姓聽到諾大動靜,齊齊伸長脖子向這裡張望,看到宮前廣場滿輔的條條大紅地衣,和漫天漫地的鮮花花瓣,不禁縮縮脖子,相互打聽是宮裡哪一位貴人成親,竟然較當初封后還要隆重一些。

如季子謙所言,靖國公府迎親,自然比皇室少許多繁文縟節,迎親隊伍只是在盛京繁華街道繞城一週,看看吉時將至,就向靖國公府而來。

靖國公府府內,朝中眾臣、各府內眷早已齊集,前府後宅,笑語譁然,一片熱鬧景象。

看到迎親隊伍拐入長街,靖國公府門前頓時鞭炮齊鳴,將府裡的賓客驚動,齊齊向府門迎來。

後園裡的夫人、小姐聞報,也都紛紛向前院裡來,七嘴八舌道,“聽說這位莫二小姐可是盛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呢,猶勝當年的莫皇后!”

“前幾日聽幾位公子說,這位莫二小姐在沙場上,也是智計百出,征戰蹺勇,率領莫家軍屢立奇功,都說是又一個莫寒月再世!”

“終究是親姐妹,姐姐是那樣的人物,妹妹自然也不會太差!”

“可不是呢!只是可惜,莫皇后那樣的人物,偏偏遇人不淑,要不然,這些年,莫二小姐也不會受這許多的苦!”

“是啊……”想到十年前的莫家,聲勢如日中天,無人敢櫻其鋒。

而隨著八年前的那一場鉅變,家破族滅,僅餘一個莫二小姐也亡命天涯,豈乎落一個絕後。

有夫人輕嘆一聲,說道,“說起來,這羅家倒與莫家是天定的緣份。

當年羅大小姐和莫大小姐好的一個人兒似的,若不是她,又怎麼會留下莫家的一條血脈?如今,又是羅大公子迎娶莫二小姐!”

她的話一說,眾人都忍不住暗暗點頭。

這兩家的聯絡,隱隱中,似乎都存著一定的因果迴圈,細思之下,無不暗暗畏懼。

當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啊!眾人紛議中,花轎已在府門前落下。

府中年少些的公子一湧而出,齊齊向羅越恭祝。

羅越在馬上抱拳還禮相謝,含笑道,“多謝各位,一會兒一醉方休!”

他的話落,幾位公子笑起,孫凌揚聲道,“我們一醉方休就好,侯爺若醉,仔細夫人不許進房!”

公子中又是一陣轟笑。

羅越自知失言,忙道,“孫大公子見笑,來者是客,自然要盡興才好!”

蕭行山笑道,“羅大公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倒當真不必與我們拼酒!”

孫源笑道,“那可不成,羅侯爺既然發話,今兒可必得一醉方休才好!”

羅越苦笑,說道,“還請孫二公子手下留情!”

那邊謝霖見他一掃往日軍中威嚴,反被孫家兄弟取笑,不由好笑,說道,“要一醉方休也好,要羅大公子自醉也罷,總要行過大禮才是,不要誤了吉時!”

一句話解圍,眾人又將目光落在隨後的花轎上,轟然叫道,“侯爺快請夫人進府罷!”

“對啊,侯爺,快踹轎門罷!”

羅越暗揮一把冷汗,忙翻身下馬,任由眾人推搡著向花轎而來。

轎子裡,莫寒水早聽到府門前的笑鬧,心底且羞且喜,又說不出的緊張,兩隻小手的掌心裡,已捏著滿把的冷汗。

隨著鞭炮聲再響,轎門“砰”的一聲被羅越踢開,轎子外一片歡呼聲。

莫寒水強壓住心跳抬頭,隔過大紅蓋頭下的流蘇,就見羅越骨節分明的大手伸了進來,柔聲喚道,“寒水!”

轎外的光線透入花轎,映成了紅色,莫寒水清楚的看到他掌心的紋路,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見她坐著不動,羅越又再低喚,說道,“寒水!”

一旁喜娘看出端睨,掩唇笑道,“新娘子害羞呢!”

上前一步,輕聲道,“夫人,請隨侯爺下轎!”

“啊……”莫寒水這才如夢初醒,看著眼前的大掌,只覺一顆心像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一般,微微咬唇,悄悄在衣袖中擦擦掌心,這才慢慢伸手,搭上羅越的大掌。

雖然二人相知相許已一年有餘,私下裡也有過親密的舉動,可是此刻,指腹感覺到他手心的薄繭,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陣狂跳。

隨著他的牽引起身,莫寒水咬唇,向轎子外跨去。

羅越感覺到她小手的潮溼,方才被眾公子取笑的窘迫倒一時褪去,輕聲道,“仔細碰頭!”

莫寒水聞言,不禁悄悄吐舌,忙將頭一低。

是啊,多虧他提醒,若是一頭撞在轎門上,豈不是出醜?哪知道她只顧著頭頂,忘記腳下,一步邁出,一腳踩上自己繁複的裙裾,“啊喲”一聲驚呼,身子已向前撲出,直直扎進羅越的懷裡。

羅越不防,忙一把抱住,連聲問道,“怎麼了?要不要緊?可曾傷著?”

莫寒水整個人被他攬在懷中,鼻端嗅到一縷熟悉的男兒氣息,不由心中一穩,正要說話,卻又一下子想起宮裡教引嬤嬤“從上轎到進洞房不能說話”的告誡,忙將到口的話吞回去,只能輕輕搖頭。

這裡二人一個跌一扶,都渾然忘我,這摟抱的親密舉動卻都落入眾公子眼中,孫凌大聲道,“哎呀,不想莫將軍比侯爺還心急!”

話一出口,眾人轟然笑起。

莫寒水這才省起自己整個人撲在羅越懷裡,心中大窘,手忙腳亂要起,可是腳下還踩著裙裾,剛剛撐起身子,還不等挪開一步,又再摔了回去。

這一回連羅越也不禁笑起,低聲道,“夫人還當真是性急!”

“你……”莫寒水聽他取笑,不禁又羞又惱,在他胸前重重一推,想要離他遠一些,可是剛剛後退一步,不料又絆在轎門上,“啊!”

的一聲低呼,向後就倒。

羅越眼疾手快,忙搶前一步將她身子撈住,說道,“小心!”

要攬她起身,哪知只這一步,也踩上她的裙裾,被她身子一帶,整個人站立不穩,頓時向轎子裡撲去。

眼看二人要齊齊摔倒,羅越生怕傷及莫寒水,百忙中雙臂一緊,將她護在懷裡,身子疾翻,以自己的身子墊在她的身下。

只聽“嘩啦”一聲大響,一乘紫桐木大轎被他們撞的向後移出三尺,連連搖晃。

而轎子裡的兩個人,卻以女上男下的姿勢倒臥在轎子裡。

經這一摔,莫寒水頭上的蓋頭飄然滑下,露出一張傾城絕豔的容顏。

羅越怔怔上望,一時瞧的呆住,喃喃道,“寒……寒水,你……你真美……”試想平日莫寒水不刻意妝扮,已經豔冠群芳,今日大婚,自然是刻意修飾,那容顏的絕麗更入骨三分,直瞧的羅越心魂俱蕩。

莫寒水俯首下望,只見一張俊顏離她不過半尺,呼吸相聞。

大紅花轎裡,一片紅色幻化成一片紅色的朦朧,令一張俊臉更顯柔和,而那雙多情俊眸,卻滿含驚豔和痴迷,向她怔怔凝視。

莫寒水一時痴住,也怔怔向他凝視。

美色動人,又豈止指女子?身下男兒,竟然令她有吻下去的衝動。

正在轎中一片旖旎,轎外的人在一驚之後,又不禁笑起,連謝霖也撐不住,笑道,“羅大公子,怎麼還沒有拜堂,就著急洞房?”

被他一喊,公子們又是一陣轟笑,羅越這才回過神來,“啊”的一聲低呼,抱著莫寒月坐起,又手忙腳亂撿起蓋頭替她蓋好,低聲道,“你別理他們,只管跟著我出去就是!”

避開她的裙裾,當先鑽出花轎。

喜娘也早笑的打跌,連聲道,“摔的好摔的好,侯爺夫婦,一摔白頭到老!”

上前替莫寒水整理衣裙。

孫凌打趣,說道,“一摔白頭到老,那麼三摔呢?”

喜娘毫不含糊,笑道,“這三摔,自然是三生石上,三世的緣份!”

謝霖聽的笑起,說道,“這張嘴倒是討喜!”

候在轎側的管家羅福也湊趣,忙取出銀子打賞,笑道,“多謝喜娘吉言,我們侯言和夫人三生三世喜結連理!”

蕭枕江笑道,“你們儘管鬧,再不進去,怕誤了吉時!”

眾人這才省起,口中取笑羅越,已閃身讓出路來。

莫寒水暗鬆一口氣,見喜娘送來紅綢,這一下留神,腳步緩移,踢起裙裾,跟著羅越向府內來。

府門內,大群的夫人小姐正好奇張望,說道,“怎麼聽說外頭在鬧洞房?”

“怎麼會?定是那些小子混鬧!”

“聽的真真兒的,是謝王爺的聲音!”

“哪有在府門外就鬧洞房的,感情侯爺是壓不住陣勢的?”

“再壓不住陣勢,也不是這個鬧法!”

……正議論紛紛,就見羅越在前,莫寒水在後,牽著大紅綢緞踏進府門,鼓樂聲跟著響起,這才又向堂上跟去。

夜色漸深,敬客的羅越早已酒意微醺,景親王宇文青榕眼看著二人一步步走到今日,深知不易,見還有公子鬧酒,替他擋住,含笑道,“再鬧下去,怕就天亮,還是放新郎回去罷!”

眾公子一聽笑起,一個說道,“不想王爺大婚之後,倒是處處聽從王妃,今日怕是得了吩咐,要護著大舅哥罷!”

另一個笑道,“王爺大婚沒有喝好,不如今日王爺盡興?”

薄醉之下,將平日的拘謹拋去幾分,讓過羅越,倒鬧起宇文青榕來。

宇文青榕無法,向羅越使個眼色,這才大聲道,“好!今日本王與各位不醉不歸!”

轉身往裡去,大聲喚廝僕換大碗來。

眾公子見他豪氣畢露,頓時轟然喝彩,拋下羅越,跟著他向廳裡走。

羅越輕籲一口氣,揉揉額角,果然有些頭重腳輕,微微搖頭,想到之前那張絕麗的容顏,哪裡還管什麼客人有沒有散,轉身出廳,大步向後宅而去。

羅越原來的院子早已與後邊的院子打通,修成三進三出的院子。

正房裡,莫寒月坐在滿屋子的大紅裡,耳聽著丫鬟“見過大公子”的聲音一聲比一聲近,本已平復下來的心跳,又再“怦怦”的跳起來。

房門開啟,大紅蓋頭下,已能看到羅越大紅的吉服、吉靴。

想到方才轎子裡的一幕,莫寒水不禁咬唇,默默的等喜娘祝頌過,飲過合巹酒退出房去。

屋子裡,又再變的安靜,遠遠的,更鼓響起,夜已三更。

羅越向身邊人兒注視一瞬,唇角的笑意不禁漾開。

有方才在府門外那一摔,這一會兒,倒是將他原來的一些緊張褪去。

用秤桿慢慢挑起她的蓋頭,輕聲道,“寒水,你放心,在我心裡,你重逾千斤,今後每一日,我羅越必然寵你如珠如寶!”

隨著話落,方才今他神魂俱醉的容顏又再展現眼前,已不似之前的驚鴻一瞥,卻可細細打量,一分一分,刻畫入靈魂,記住這一時,一這刻!蓋頭掀起,再沒有一絲的阻擋,莫寒水再也無從退避,耳聽著他如山的誓言,不禁心頭怦然,眼看著他的手掌向她臉上撫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突然抬頭,一把將他手掌握住,輕聲道,“羅大哥放心,寒水待你,也必如你待寒水!”

看到他微微錯愕的俊顏,再沒有一絲的羞怯退避,傾身過去,吻住他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