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掌印此言差矣。”陸錚聲音沉鬱下更是冷了幾分。
“青年才俊輩出，關公子更是出挑。眼下連掌印大人都說找不到合適人選，何不就讓關公子試上一試？若他沒能力守好此職，到時候再撤他下來便是了……”
“照首輔大人您這個說法，那謝欽謝公子，不是更合適麼？”雲濯眉眼如墨，語調上揚。
今年科舉結束，謝欽正是新科狀元，現從翰林院修撰一職。
“關公子是榜眼，才授了翰林院編修一職。他二人新入朝廷為官，官階都還不高。”雲濯眉頭輕蹙，一雙鳳眸定在陸錚臉上，卻全然一副懵懂憂慮的樣子，“戶部尚書官居正二品。一個新入朝為官的人，一下子官階從六七品升到正二品……”
雲濯收回眼，話鋒猛然一轉。
“陸大人有沒有仔細想過，如此安排怎樣服眾？朝廷百官又會如何看待您和關公子？說不準，他們還會覺得，關公子是大人您特意安排在六部的自已人……”
“雲大人！你此話何意？！……陛下，臣也只是認為關公子才學出眾、可堪大任，遂向陛下舉薦而已，絕無二心，天地可鑑吶！”陸錚眼底有一絲慌亂，好在及時隱去，強撐著聲音打斷雲濯。
“行了！吵鬧無比。”楚邕冷了臉，冷哼一聲，“戶部尚書人選尚待商榷。待明日早朝，再與百官相議。”
天子的一雙眼銳利威嚴，語氣從容間字字都是壓迫，“你二人都下去吧。”
……
一同出了養心殿，二人並肩而行，下了養心殿玉階。信步穿過重重宮闈，一路無話。
“我聽說，你把甄轅送到鎮撫司獄去了。”
陸錚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聲音沉鬱冷淡，一雙眼如鷹隼直直看著前方，不瞧一眼旁邊身形瘦削的男子。
“奴只是照著規矩辦事。”雲濯笑如春風，昂首信步。
“呵……想必，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
陸錚輕嘆，“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他斜睨了身旁人一眼，“不該你動的東西，最好避而遠之。我且警告你一次，別妄圖同我爭高低。”
“所以，大人這是徹底放棄了甄轅，想著換一顆更容易掌控的棋子？”雲濯模稜兩可，岔開話題，鳳眸笑意盈盈。
“你不也是一樣？想跟我爭同一個落子的地方，不是麼？”
雲濯笑而不語。
陸錚冷哼一聲，“你最好想清楚，別再輕易去動我的棋子，否則……”
“難不成首輔大人還會因此而殺了奴麼？……怕是大人還不能夠。”暗紅色的寬袖錦袍襯得他肌膚泛著冷冷的白光，緋色的薄唇帶笑，對身邊人的話絲毫不懼。
陸錚身子微微一頓，怒意盛上眼眸，冷哼一聲，揮袖闊步走遠，只留雲濯一人不緊不慢信步而走。
這陸錚雖貴為首輔，可如今也輕易奈何不了他。
畢竟現在朝堂上下更多的是他二人勢力間的微妙爭鬥，他們可以算是彼此最大的敵手。
如今皇帝久病不愈，還沉迷於長生不老之術，覬覦皇位的人烏壓壓一群。陸錚是支援太子楚霄的一派，剩下的還有三皇子和六皇子。
六皇子母妃是沈氏。如今定國公府被判了株連九族的死罪，原本想著支援他的人都噤了聲，算是人走茶涼。
若是定國公府沒有出事，單憑六皇子的資質才情，對太子來說就是一大威脅。
當然了，那去嶺北戍邊的三皇子也絕非等閒之輩，現在朝中支持者不在少數，與太子一派日趨劍拔弩張。
雲濯如今還在有意觀望，並未明確站好隊伍。與他為好的一些朝中重臣對這幾位，態度自然也是中立。
不過皇位爭奪的風波就快來襲，他須儘早擇清道路，抓好風浪中的桅杆。
但朝中畢竟風雲詭譎。他瞧那太子心思深沉，並非北祁君主良選；三皇子軍功赫赫，偏治世文才欠了點兒意思……
他如今還在想，既自已已走了那一步險棋，便算是入了棋局。
乾脆就將計就計——
劍走偏鋒。
但這風險……選擇站在他身旁的人是否也都願擔起？
怕是並不盡然。
如此想著，他墨眸又沉了幾分。
“雲大人。”
雲濯聞言轉身，眸中浮光流動，躬身行禮，“參見六皇子殿下。”
“大人免禮。”楚睿朗聲，俊眸沉靜。
他才十五歲，離及冠還遠，如今身高還矮雲濯將近一個頭。
“這次皇姐平安回宮，還要多謝掌印大人。”竹色的團花緞袍顯得楚睿溫文爾雅，“皇姐不幸遇了賊人，我聽說大人正查辦此事，不知，大人進展如何？”
桃花眸裡透出絲絲探究，追著雲濯漆黑無波的眼瞳。
雲濯抿唇回道：“奴的確正在查辦此事。只是其中盤根錯節，牽扯綏州諸多人事。若求水落石出，怕是還得多費好些時日。不過還請殿下放心，奴定會盡心盡力，給陛下連同二位殿下一個交代。”
楚睿眸子微微一動，沉默半晌才微微頷首。
“大人自然可靠。我正要去求見父皇，大人先請回吧。”
雲濯躬身行禮，瞧那竹青色衣襬轉了一轉，消失於視野，方才挺直身子，看那青色背影漸漸小了，最後消失於宮廊拐角方收回眼。
他轉身信步而走。余光中瞧見遠處跑來一個小太監，那是他的人。
“大人，大人……”這小太監才八九歲的年紀，跑得滿頭大汗，想是因為急著進宮尋他。
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仰著頭看著雲濯。
“慢些，瞧你滿頭大汗的，萬一摔著怎麼辦？”雲濯的眸子難得生了無奈，不過面上依舊掛著淺淡笑意，伸出手指輕颳了一下小太監的鼻子。
小太監眨巴著眼睛，稚聲道：“府，府裡找不到大人……可那吏部尚書大人此時正在府中等您，還請您快快回府與他一見，應該有要緊之事相商！”
雲濯勾唇，“好，我知道了。”
來得正好，看來他最近氣運不錯。
陸錚想著繼續佔著戶部，擴張戶部耳目……可再不能夠了。
“對了，去瞧瞧你這些時日待在天䭲閣的小夥伴兒……小心行事。”
小太監大眼睛眨了眨，點點頭就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