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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紅豆簪

一晃已至中秋。

晚宴的籌備由光祿寺負總責,日禺時就開始了緊鑼密鼓地佈置,一干人等正在承天殿內忙著設好御座、備齊宴飲案几,又忙著審校酒醴膳食的名單。

另一邊,尚寶司、教坊司等等機構都在為這陛下尤為看重的宴會做著緊張的準備。

雲濯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同時提督東廠。因為如今深受楚邕寵信,所以看似不過一個正四品的官員,實則在這宮中已有了近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掌事權力。

“叫教坊司的人快一點準備,單有這五支樂舞是不夠的。何況這些曲目陛下已經聽得膩煩了,看看有沒有其他新鮮的曲子,再去添兩首。”

站在承天殿正中的男子垂眸吩咐著下人,睫似鴉羽,隨著話語不斷輕顫,緋色的唇角輕輕勾起。

他身著絳紫色錦衣,腰間卻束著一枚普通至極的玉佩,半紅半白的陳舊穗子顯得與他格格不入。

如此忙碌嚴肅的準備,一切只為那位陰晴不定的帝王能夠在宴上開顏,不要又像上次的中秋宴惹了他不高興,以至於中秋佳節見了血光。

酉時,柔清宮中正是忙碌的時候。

憐秋服侍完楚嫆沐浴,又想著該給楚嫆收拾什麼樣的髮飾,穿什麼樣的衣裙。

畢竟這是楚嫆及笄以來第一次有資格參加的大型朝禮宴饗,穿著打扮什麼的理應好好思量,爭取出彩才是。

然而楚嫆不這麼想,她反倒覺得一切從簡就好。

她本來就不喜過多打扮,更何況現在母妃歿了,做孩子的不能守孝,最起碼也應該穿著素淨一些,這既是對母妃的一份孝心,也不至於落下什麼話柄。

“阿憐,你把我那件銀絲挽花流雲裙拿出來。”

憐秋撅了噘嘴,有些不情願地把那衣裳拿了過來:“公主,這件衣裙美則美矣,可是會不會有些太素淨了?”

這流雲裙曳在地上,通身如銀似雪,顯然並不符合團圓晚宴的氛圍。

楚嫆歪著腦袋想了想,眸光流轉:“你再去把那件繡著牡丹花的煙粉錦緞籠胸衣拿來,再幫我配一個煙粉色香囊吧!”

憐秋聽命取過來服侍著楚嫆穿上。

直到楚嫆穿戴整齊站在她面前時,她原本失望的眼睛頓時便有了驚豔之色:“公主,還是您有眼光。”

青絲照舊綰作一個簡單的髮髻,上面簪著那一根玉製紅豆簪;耳垂戴上一對煙粉玉墜,其餘青絲披散下來直至盈盈腰際。

銀絲挽花流雲裙如銀似雪,儘管素淨,可那煙粉錦緞籠胸衣增添了幾分暖意,軟煙色腰帶的管束更顯女子嬌柔的身段,新塗蔻丹的指尖也為如此佳人增了一分豔色。

憐秋又準備了一件白玉披風披在楚嫆身上,並幫她繫好束帶:“今夜霜重,公主還是披上一件披風比較好。”

楚嫆點點頭。眼看時辰到了,便由憐秋和另一名柔清宮管事宮女惜春陪著登上了步輦前往承天殿。

步輦臨近御乾門便不能在前進了。

楚嫆被二位侍女攙扶下來,整理了一遍儀容之後,才吸了口氣邁入御乾門。

承天殿殿外奏起大樂,想是楚邕的車駕已經開始向著承天殿行進。

殿外東西兩側林立著帶刀錦衣衛與金吾衛,五品及以下的臣子官員恭敬地等候於殿下,五品以上官員要臣則已行至承天殿中恭候。

楚嫆作為公主,自然也要隨其他皇子公主一同進殿等候。

楚嫆抬起眼來左右望了一望,遙遙看見楚睿身著白玉珠灰暗紋錦袍,正與太子楚霄在一起談笑,邊說話邊步上了殿階。又見三公主和四公主二人也已上了承天殿。

看來她只能自已上去了。

楚嫆揮了揮手,憐秋就攙上她的左手,浣春則緊跟在身後,三人向殿階前走去。

“妹妹急什麼?為什麼不等等本宮,和本宮一起上去?”身後一聲嬌蠻入耳。

楚嫆回過身,看見昂著頭一臉不屑地看著她的楚瑤。

今日是重大的宴饗場合,楚瑤特意讓尚服局早早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繁複華美的衣裙。

只見她一身酡紅縷金鳳雀雨絲廣袖裙,兩隻手腕上戴著鎏金珍珠手釧,精心施過脂粉的臉更顯嬌豔,頭髮盤的是精緻的雲髻,上面簪著絳色攢珠鳳雀步搖。

她一臉得意地上下打量著一身素裝的楚嫆:“怎麼?妹妹是沒有新衣裳穿了嗎?瞧你穿得這麼素淨,父皇生辰將近,怎麼,你是要咒父皇嗎?”楚瑤幸災樂禍道。

楚嫆淺淺一笑。

十八九的人了,不僅煩人精本質未改,腦筋也還是沒有長完整。

“小妹素來喜好淺淡之色,不似皇姐國色天成,適合這樣嬌豔的顏色當做陪襯。”

楚嫆見楚瑤臉上得意神色愈深,淺笑又道:“不過小妹這一身雖素淨,但亦有飾物相襯,再素,也不會是孝衣那般縞素。皇姐知道今日是中秋佳節,再過些時日便到父皇生辰。文武百官皆在此,皇姐公然高聲說這樣的話,小心旁人聽了去,反要說是皇姐的過錯了。”

楚瑤勾起的紅唇微僵,杏眸中怒火漸生,只得甩袖越過楚嫆,昂首步上殿階。

憐秋瞧著楚瑤氣呼呼的紅色背影,終究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公主,您瞧她那樣兒!”

楚嫆美眸裡笑意盈盈,但還是對著憐秋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白玉般纖長的手指被指尖蔻丹襯得更加顯眼:“說話留意!”

提裙步上殿階,殿內東西兩側已經候滿了人。

楚嫆脫下薄氅,轉手讓惜春拿好,靜靜站在幾位較她年長的公主身後不說話。

大樂還在奏著,但聲音明顯漸漸小了。

大樂停了。

承天殿內一干人等叩首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洪亮的禮聲迴盪在偌大的承天殿內,久久不散。

待眾人平身,楚邕一身龍袍,已然端坐在九階之上。

“入座吧。”

淡淡一句話依舊帶著冷秘的威嚴。

楚嫆與一眾妃嬪公主坐在西側,她左手邊坐著惠妃之女、四公主楚希。二人平日裡素來沒有什麼交集,只是禮貌地低聲說笑,淺淺帶幾句兒女閨閣之事。

離進獻御筵還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因為無聊,沒有事做的楚嫆輕搖著玉面團扇,百無聊賴地小心打量著殿中各色人物。

三公三孤都坐在離楚邕最近的位置上,他們身後跟著的都是婢女家眷。

特別的是,謝太傅身側竟然坐了一位青年男子。

楚嫆遙遙看去,那人身著霜色衣袍,容貌俊秀出挑,嘴角含笑舉止有度,正與三公談笑。

莫非是謝太傅長子謝長卿,楚瑤的“夢中情人”?

楚嫆抱著一顆好奇的心,手持團扇掩面向左側隔著兩位公主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臉欣喜迷離的楚瑤,而她的目光,也真定在了對面謝長卿的身上。

楚嫆暗暗一笑,覺得好玩,便又拿下團扇遙目看了謝長卿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看了嚇一跳。

謝長卿正端坐在席間,那雙深邃、眼尾微微上挑的眼剛好同她四目相對。

莫名尷尬。

楚嫆小臉微紅,伸手掩著紅唇輕輕咳了一下,順便收回了目光,慌亂間又拿起團扇輕輕搖晃,把目光移向九階之上。

皇后、惠妃依次坐在楚邕右側,可不知為何,左側有一張空的圈椅。雖說制式不如皇帝皇后的,但九階之上出現這樣一把圈椅更顯奇怪。

眼瞧著進獻御筵馬上就要開始了,也不知道這椅子楚邕是為誰而設。

“還望陛下寬恕奴。筵席亟始,奴卻來遲了。”

清越的男聲如山泉之水,又似珠玉擲盤,聲量不大,卻能讓殿內的談笑聲都小了幾分。

楚嫆心中訝異,抬眸朝聲音源處看去。

方才開口的那人此時立於九階之上,向帝后依次行了禮,一身鴉青色的闊袖錦袍襯出高挑秀雅的身段。

他轉過身來,只是朝九階之下的眾人淺淡一笑,殿中九龍燭臺的暖光照在他臉上,墨眉如染,一雙極為漂亮的鳳眸中似乎有墨暈了開來,就好似這眸中裝著一整個淵谷。

膚極白,漂亮的鼻樑於臉頰留下陰影,緋色的薄唇似乎沾著未乾的水漬,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出冷冷的光澤來。

楚嫆覺得此刻不單是她看得呆了,殿中人皆是如此。

她看著那人唇角勾起:“筵席要開始了。”

話罷,光祿寺一干人等便從殿門外排隊進來,開始進獻御筵。大樂也在此時響起,宮內使也緊跟著開始進獻花卉。

楚嫆手執團扇,身子側向四公主:“皇姐,你知道方才說話的那人是誰嗎?”

楚希挑眉,笑道:“你剛及笄不久,難怪你不知道。”

她用湖藍廣袖掩面輕聲對楚嫆道:“他叫雲濯,是現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同時提督東廠。

“年方廿一,雖是個閹人吧……但是才貌俱佳,據說還有一身精妙的武藝,父皇現在最是喜愛他,甚至為他御敕建造了一座新的督主府。呃……若要說他現在手掌實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倒也並不為過。”

楚希解釋完後就正身端坐著了。楚嫆也趕緊調整了坐姿,把玉面團扇遞給身後的憐秋保管。

原來只是個宦官。

父皇喜愛他到了這種程度嗎?

楚嫆看著流轉著進上來的佳餚,趁進獻的時間又向九階之上瞭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