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餐風宿露,終是踏入了東都洛陽的地界。眼前這座宏偉城池氣象萬千,可王弘此刻卻無心觀賞,滿心只盼著能尋個驛站,好讓自已疲憊的身軀能有片刻休憩。
待填飽肚子,王弘便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床上,從白日酣睡到夜幕深沉。
深夜時分,驛站老闆那略顯急切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客官,有位貴客託我給您送來一封信。”王弘滿心狐疑,自已初來乍到這東都,能有誰給自已遞信?但嘴上還是禮貌地回了句:“多謝。”
王弘拆開封口,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邀他前去相聚,落款處赫然是樂平公主楊麗華。王弘不禁眉頭緊皺,心中滿是訝異。他與楊麗華的初次碰面,乃是因陳王相邀。彼此之間,實在談不上有何深厚的交情。
況且依著他所知的歷史,此時的楊麗華應當已因病香消玉殞,難道是自已的出現,如那振翅的蝴蝶,無意間改變了某些既定的軌跡?雖是滿心的困惑,但對方貴為公主,這邀約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推脫。
在公主侍女的帶領下,王弘踏入了楊麗華的宅院。這座府邸的奢華程度,令他瞠目結舌。
楊麗華在大興城的宅邸本就堪稱豪奢,而這洛陽的住所,更是奢華到了極致。府邸之內,佔地極廣,然而建築卻並不繁多,名貴的花木更是難得一見,入眼處皆是大片大片的樹林。雖已過了秋分,可這裡的樹木依舊枝繁葉茂,大多是四季常青之木。
一棟棟精巧的小樓,隱匿於那繁茂的樹蔭之間,潺潺的小河蜿蜒流淌,讓人仿若置身於幽靜的山林之中。
穿過一座白玉平橋,王弘最終來到了一處庭院。前方是一座白玉砌成的平臺,四周環繞著精雕細琢的欄杆,平臺之下是一泓清澈的湖水,湖水中一群群紅色的鯉魚歡快地上下翻騰,爭相搶食。
楊麗華背對王弘,悠然自得地將手中的飼料緩緩拋向池塘。她身材高挑,一襲紫色的寬身紗裙隨風輕擺,那烏黑亮麗的頭髮如瀑布般垂落在肩頭。
王弘趕忙恭聲說了些客套話,可楊麗華卻仿若未聞,依舊背身而立,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直至楊麗華將手中的魚料全部拋盡,這才優雅從容地緩緩轉過身來。
楊麗華目光中帶著一絲探尋,輕聲問道:“王弘,你且說說,本宮是否容顏已老?”
王弘心中一陣翻騰,暗自思忖著,這楊麗華曾經可是周朝的皇后,年輕時的容貌定然是國色天香,無可挑剔。楊廣那般俊朗,她身為大姐又怎會遜色?王弘仔細端詳,如今的楊麗華與三年前相比,風韻猶存,只是眼角多了些許細微的皺紋,若不仔細瞧,還真難以發現,足見其保養得甚是精心。
王弘連忙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地回道:“公主殿下,相貌不過是浮於表面的皮囊,心靈之美方能永恆。況且以小人之見,公主殿下您的容貌依然傾國傾城,若一同走在街上,說您是小人的姐姐,旁人定會深信不疑。”
楊麗華微微一笑,說道:“你這小滑頭,嘴巴還是如當年那般甜如蜜餞。可知今日本宮為何將你找來?”王弘搖了搖頭,神色恭敬地說道:“公主殿下,小人愚鈍,實在不知。”
楊麗華佯作惱怒道:“當年你在宴會上大放異彩,本宮本欲將你留在公主府,讓你平日裡只為我一人解悶,誰料你竟執意跑去北部邊關,自討苦吃。”
王弘面露尷尬之色,訕訕笑道:“或許小人骨子裡就有股子倔勁,喜歡自我磨鍊,不過也多謝公主殿下的厚愛。”
無錯書吧楊麗華接著說道:“三年前,有個姓袁的道士斷言我命不久矣,活不過一年。本宮索性放開手腳,及時行樂,反正也沒幾日可活。未曾想,時至今日,本宮依然健在。”
王弘心中一動,這姓袁的道士,莫非是袁天罡?奉承道:“這定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公主殿下這般如花美眷過早凋零。”
楊麗華淡聲道:“不過那道士也說有破解之法,就看本宮能否遇到貴人。本宮冥冥中有種感覺,你便是那貴人。”
王弘聽到這話,忙不迭地搖頭擺手,一臉惶恐地說道:“貴人?公主殿下您可別拿小人開玩笑了!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怎麼可能和貴人扯上關係呢?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啊!”
楊麗華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她輕輕地揮了揮手,語氣輕鬆地說道:“好啦好啦,就當本宮剛剛說了句玩笑話吧。”
楊麗華似乎並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她緊接著又開口問道:“王弘,你是否還記得當初為什麼選擇捨棄留在京城的機會呢?”她的目光落在王弘身上,彷彿要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王弘心中一凜,暗自咬牙切齒,不就是宇文化及那卑鄙小人從中作梗。但嘴上卻說道:“公主殿下,此事小人不願再回想,徒增煩惱。”
楊麗華卻步步緊逼:“說來聽聽,又何妨?”王弘無奈,只得說道:“還不是宇文化及那奸佞小人作祟。”
楊麗華微微點頭,接著說道:“陛下才是你目前最大的依靠。想當初你三年前去邊關,性子倒是沉穩了許多,也立下了不少戰功,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楊麗華說著,蓮步輕移,繞著王弘緩緩踱步,陣陣清幽的體香傳入王弘鼻中。
楊麗華忽然說道:“在朝中為官,沒有靠山可不行,你願不願意當我的義弟?”
王弘連忙擺手,說道:“公主殿下,這萬萬使不得。”
楊麗華臉色一沉,說道:“怎麼,是嫌本宮年老色衰?”
王弘急忙回道:“公主殿下息怒,能成為公主的義弟是小人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只是如此一來,恐怕會觸怒陛下。”
楊麗華稍作思考後,輕聲說道:“嗯……這樣也好,那麼在外面的時候你就稱呼我為義母,但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只能叫我義姐哦。”
聽到這話,王弘有些猶豫地問道:“公主殿下,這麼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的父母呢?”
然而,楊麗華態度堅決地回答說:“這件事已經決定好了,不要再提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王弘也無可奈何,只好咬咬牙答應下來,並按照楊麗華的要求,稱呼這位大隋地位最為尊崇的公主為義母——不對,是義姐。
楊麗華凝視著王弘,眼眸深處閃爍著一抹難以覺察的深意,緩緩說道:“王弘啊,千萬不要辜負了本宮對你的一片期望和關懷喲。”
王弘急忙回應道:“公主請放心,小人一定會將您的話牢記於心的。”意識到稱呼喊錯了,直到王弘改稱為義姐時,楊麗華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庭院中的微風輕輕拂過,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
王弘告辭離開後,楊麗華的女兒宇文娥英方才嫋嫋而來。宇文娥英望著王弘漸行漸遠的背影,秀眉微蹙,只覺有幾分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究竟是誰。
楊麗華輕笑著開口:“娥英,此人便是當年在宴會上吟出《春江花月夜》的王弘。”
宇文娥英的臉上露出了迷茫和困惑的神情,她不解地問道:“母親大人,您怎麼會突然提到他呢?”
楊麗華輕輕嘆息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埋怨:“哎,我的好女兒啊,只可惜你早早地就嫁人了。若是能夠再等一等,嫁給像王弘,那該有多好啊!”
宇文娥英滿臉驚詫,嗔怪道:“母親,您怎會有如此想法?女兒如今已為人婦多年,況且您這般賞識王弘,說出這番話,著實讓人不解。”
楊麗華搖了搖頭,不再多言,只是目光中仍流露出一絲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