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時間過得飛快。寒冬過去，春天到來。花紅柳綠還沒來得及細看，轉眼夏天又在跟前。天氣一天天熱起來，高考一天天近了。

在海棠家裡，高考前變化最大的人是姚得意。她突然不再對海棠冷言冷語，每天還精心為女兒準備宵夜。海棠下了晚自習回家，餐桌上總是備了熱乎乎的雞肉或鮮魚，還有新鮮的桃子。天氣太熱，海棠沒有什麼胃口吃肉，大部分時間只是吃一個桃子。

那種桃子是金黃色的，極甜，皮肉不相連，海棠像吃烤紅薯一樣剝了皮，慢慢地小口吸吮，那桃肉竟然也是滾燙的。

一天半夜裡，熟睡中的海棠聽到有人敲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事，本能地嚇了一跳，看看錶是夜裡零點三十分。海棠忐忑不安地開啟門，一股熱氣混合著蒸饅頭的香氣迎面撲來，姚得意站在門外，手上捧著一個饅頭，滿臉是笑，語調竟然有些天真爛漫，“小棠，我蒸了饅頭，又白又暄又好吃，快起來趁熱吃吧！”

哦！海棠差點背過氣去：“不吃，不吃！睡得好好的吃什麼饅頭！”

“平時咱家都是去食堂打飯，我這是第一次蒸饅頭，很好吃的，你吃一口嘛，就一口！”姚得意第一次寵溺地和海棠說話，海棠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心想她這真是老夫聊發少年狂。

海棠無奈，只好啃了一口，胡亂嚼了幾下，食不知味地嚥了下去。

“好吃吧？”姚得意有些卑微地問道。

“好吃。挺好吃。我困了，睡覺吧！您也快睡吧，明天還上班吶！”海棠求饒，姚得意這才滿意地出去了。

海棠躺了回去，大腦卻清醒了過來。

海棠想起姚得意的好，其實她也是有母愛的。海棠記得小時候生病，姚得意半夜揹著她去醫院。為了給海棠治病，家裡癲癇病的書很多，姚得意和老駱兩人幾乎成了治療癲癇病的專家，一家團聚的時候，海棠經常看到他們兩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研究最新的治療方案。

海棠在感動中重新睡了過去。

進了七月，校園又變成了一個大蒸籠。偶爾會吹來一陣風，那風也是熱的，混合著沉悶乏味的蟬鳴聲，讓人昏昏欲睡。

到了傍晚，暑氣略消，校園的廣播裡會響起《畢業歌》，《送別》，《再回首》，熟悉的歌聲聽了幾年，每一曲都傳遞著離別前的傷感。

教室裡，每張桌子上都堆滿了書，後面是一顆顆神色凝重的腦袋。女生的頭髮不再油光水滑，男生也不再講笑話，各科老師都仁慈了很多，說起話來柔聲細氣，走起路來踮著腳尖，生怕打斷了學生們的思考。

鞏有章終於停止了“抓早戀”，“早戀”不但一夜之間被“合法化”，他還給“早戀”的學生們送上了鼓勵：“同學們，老師反對早戀，但是直到今天仍然沒有分手的，請彼此珍惜，互相鼓勵，一定不要分手。那些牽了手的，遇到老師也不要甩手就逃，老師祝福你們雙雙考入心儀的大學！”

學生們抬起油膩膩的臉笑了，只是笑容很淡，隨即又去學習了。

高考前兩天，離別在即，鞏老師給學生們送上臨別贈言：“同學們，在這個地方，你們奮鬥了三年，後天就要走上考場。而我，在這裡奮鬥了三十年，高考結束後，我將要退休回家了！作為明德的一名教師，我把一生中最寶貴的時光留在了這個地方。你們是我教過的最後一屆學生，能為你們的未來盡一份綿薄之力，是我最大的榮幸。

在這裡，我祝大家金榜題名，前程似錦！當然，高考只是一次考試，無論你考了多少分，能不能去你想去的地方，都不要太擔心，要是考得實在不好，那咱們就繼續讀高四！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七班第一次為年邁的鞏老師響起了掌聲。

學生們回顧鞏老師帶這個高三班的一年，他雖然不像宋一舟一樣年輕有活力，也不會唱《梨花頌》，但他也是真心想著為學生們好，老驥伏櫪，出力很多，相比剛接這個班級時，鞏老師的面容更加蒼老，頭髮也白了一半，不幸的是原本出色的七班成績卻一直很差。於是學生們在愧疚、不捨之外，人人都覺得有幾分不忍。

七月七日開考，六日是離校的日子。海棠出了教學樓，老遠就看到芮歐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保溫杯，在門口等她。

“小棠。”他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眼神交匯，海棠心中瞬間湧起百般滋味。雖然兩人的教室是樓上樓下，兩個人卻已經好多天沒有見面了。

“準備得怎麼樣？”芮歐關心地問。

“就那樣。你在哪個考場？”海棠儘量平靜地說。

“我在035，和你隔了三個教室。”

“哦。好好考啊。”海棠說。

“你也是。”

“嗯。”海棠點頭。

“考完試咱們見個面吧？十號下午五點，我到體育館南門等你，好嗎？我十一號要去蘇州看我姥姥，我媽也一起去，待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

海棠答應著，芮歐的車在外面等他，兩個人分頭離開。

高考在驕陽似火中進行了整整三天。

最後一門試卷交了，高考這場戰爭徹底結束了，海棠的心一下子空了。就像遭遇了一場三年的戰亂，每個人的心裡都交織著亢奮和失落。

監考老師喊“時間到，全體起立，現在收卷”的時候，海棠在心裡盤算著考試，數學和物理兩科都考得不滿意，心裡很失落，不敢去想考砸了怎麼辦。

兩位監考老師抱著試卷，如釋重負地走出教室，她木木地隨著人流走了出來，心裡納悶那些興奮地往樓下衝的同學，難道他們考得很好嗎？

海棠出了門往035號考場的方向走去，她想和芮歐一起走，現在，考完了，他們自由了，她要和他大大方方地一起走！這樣想著，她覺得自已的腳步輕快起來。

有人熱情地抱住了海棠的胳膊，竟然是王子貝。自從去年暑假海棠救了王子貝，她見了海棠就很親。

“海棠，你考得好嗎？”王子貝抱著海棠的胳膊，就像多年的閨蜜。

“一般吧，我數學和物理都考得不好。”海棠真誠地說，“你呢子貝？”

“唉，別提了！門門都不理想！算了，大不了復讀。”王子貝搖頭，“哎對了，海棠，你有沒有看到斯亮？”

“沒有啊，我剛出來。”

“他在027，我去找斯亮了，再見！”王子貝鬆開海棠的胳膊，一陣風一樣朝027考場跑去了。

海棠心裡正在感慨王子貝對斯亮的深情厚誼，就看到安然和邵林朝著海棠小跑了過來。

“小然！”海棠趕緊叫安然。

“終於考完了！”安然跑上前來摟住海棠：“我們先走了，咱們電話聯絡！”

他們的歡樂讓海棠有些懵，腳步也開始遲鈍了。

到了035考場，海棠卻沒有找到芮歐，只好朝樓下走去。

一走出教學樓，海棠嚇了一跳。昔日沉悶的校園，此刻完全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考生們彼此打著招呼，朝氣蓬勃地向大門湧去，每一個人都像是取得了完勝，笑臉與歡聲笑語與門口熱烈的大橫幅“祝每一位考生旗開得勝，金榜題名”交相輝映，海棠受了感染，也覺得自已的心飛揚起來。

抬眼看出去，學校外面已經停滿了汽車，沿著道路排出去老遠，喇叭聲，喊叫聲響成一片，熱鬧異常。

校門外，熱情的家長已經湧到門口，自動列好了兩路縱隊歡迎考生。身著校服的考生們陸續走過這道窄窄的隊伍，個個都受到了家長們熱烈的歡呼，海棠的笑容也禁不住掛在了臉上。高考，一輩子也許只有一次，中間雖然千般苦，但盡頭卻是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