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有多倒黴。”海棠舔了舔嘴唇,開始講她的故事。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是那種偷偷摸摸的喜歡,單相思。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誰,我把他寫在日記裡,幾乎每天都寫,寫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一切,寫我對他的喜歡。我覺得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是留守兒童,和我爸媽不熟的那種,我今年才回到自已家。我媽偷看我的日記,我就把日記本放在書包裡。昨天,這本日記被我的好朋友不小心當作業本上交了,後來它竟然到了老師那裡,又到了那個人手裡。
呵,我每天都裝成乖孩子的樣子,這下子,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沒法裝下去了。明天,等我一到學校,我就會發現,我,名譽掃地了。”
萬俊德有些同情地望著海棠,不時輕輕地點頭,搖頭。
海棠笑了笑,痛快淋漓地說下去:“現在大家一定都知道我早戀了,對吧?我同桌說過缺愛的孩子才會早戀,我其實也不算什麼早戀吧?人家又不喜歡我。
我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女大避父,我和我爸交流也很少。所以,我在家裡很壓抑。後來,我就遇上了那個人,並且喜歡上了他。”
海棠一氣呵成地講完了她悲催的故事,心裡頓時暢快了許多。
“所以你今天剪頭髮是賭氣?”
海棠:“這叫一切從頭開始。”
萬俊德:“沒想到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也會暗戀別人?我以為你只有被暗戀的份兒。”
海棠“哼”了一聲:“不可能會有人暗戀我的。”
“你知道為什麼嗎?”海棠轉著杯子。
萬俊德搖了搖頭,眼睛沒有離開海棠的臉。他想,這個傻女孩已經說了一堆秘密了,她還要繼續說下去。
“我小時候得過癲癇病,就是羊角風,上小學的時候,男生笑話我,我在前面走,他們會在後面問,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啊?就會有小孩說,是——羊——角——風——我爸擔心我的身體,想讓老師照顧我,他每次都會把我的病告訴我的老師,所以……”
海棠自嘲地笑了,奇怪,現在說起這個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難過。
萬俊德盯著海棠好看的嘴巴和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心裡湧起無限的同情,他很想握一握那雙手,給她一些安慰,但又不敢造次。
“謝謝你告訴了我這麼多,別擔心,會好起來的。有時候我們覺得某些事大的好像塌了天,可是過些天再回過頭來看看,發現那些事其實也沒什麼。”萬俊德柔聲道。
“很無聊,是嗎?”
“不,對你來說,這些都是很大的事情,我理解你。我可以提一點建議嗎?”
“當然。”
“我要是你,就去找那個你喜歡的男孩子當面說清楚,他說不定也喜歡你呢?要是不喜歡,正好你就把這件事放下,集中精力好好學習。”
海棠搖頭。當面說清楚?她哪裡來的勇氣,再說他也不會喜歡她的。
“要是你高興,也可以和我說一說你的故事。”海棠岔開話題。要是他懶得說,那麼現在他就可以離開了。
今天就當他是樹洞吧,她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我的故事嘛……”萬俊德沉吟了一下:“我當過三年邊防兵,退伍後讀過兩年大學,然後,工作了。”
“邊防兵?”海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在哪裡啊?”
“在內蒙,錫林郭勒草原。”
“地理課上學過,那裡冬天很冷吧?有狼嗎?”海棠對這個看上去玩世不恭的男人有了一絲敬意。
“很冷,有時候零下四十多度。草原上有狼。”
“你打過狼嗎?”
“打過。”
“到過國境線嗎?”
“天天在國境線上巡邏。”
“原來你是個有故事的人。說一說狼的故事唄。”海棠感到很好奇。
“我十七歲當兵。剛到部隊的時候,聽說有狼很好奇,總希望遇見狼。有些老兵手裡有狼牙——是那種獠牙,一隻狼只有四隻獠牙,我們這些新兵就很羨慕。
一個月後,我跟著我們指導員一起巡邏,我們騎在馬上,到了中午,我們吃了牛肉乾和乳酪,因為天很冷,我們兩個人喝了一點白酒。忽然,我們發現,我們兩個人被十幾只狼包圍了。”
海棠託著下巴,瞪大了眼睛,她腦補著冬天大草原上的皚皚白雪,高大的戰馬,帶著皮帽、凍的臉色發紫的戰士,更可怕的是那十幾只狼。
“我當時就懵了,本能地去摸我的槍。指導員小聲跟我說,別慌,它們沒有攻擊動作,咱們不要有太大動靜。
那一群狼均勻地圍成一圈,頭朝裡,每一隻狼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我們兩個。我當時腿都哆嗦了,馬的腳步也很遲疑,我們兩個就繼續很慢地向前走,見我們走,狼群也跟著我們勻速地移動。大約過了五六分鐘,狼群還是很有耐心地跟著走。
我問指導員怎麼辦?指導員故作平靜地說,保持鎮靜。它們是覺得自已受到威脅了才包圍我們的。
十幾分鍾後狼群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指導員掏出槍,朝天扣動了扳機。伴隨著一聲槍響,火藥味四散開來,狼群嗅到了火藥味,一下子散開,迅速逃跑了。
“好險。”海棠倒抽了一口涼氣。
萬俊德點著頭,“草原上有很多故事,以後有機會的話講給你聽。”
海棠看看手錶,放學的時間快到了,“我該走了。”
“我送你吧。”
“不用了,謝謝你請我吃飯,再見。”
“再見。女孩子,以後不要一個人出門。”
海棠向他揮手,起身出了門,萬俊德目送她走遠。
海棠走出咖啡店,夜裡涼,她把校服外套拿出來披在身上。
海棠趕在放學的時間進了家門。
“海棠,你把頭髮剪了啊?!”老駱大吃一驚,差點沒有認出她來。
姚得意聞風從臥室裡跑了出來,一看見海棠的腦袋就火大了,“這孩子發什麼神經,頭髮剪的像狗啃的,哪裡有女孩子的樣子!”
海棠眼皮都沒抬,“你不是說我頭髮太長了嗎?快月考了,我剪短了。”
老駱壓著驚訝,故作寬宏大量地說:“還不錯,早就該剪短了,只是有點太短,像男孩子了。”
海棠進了臥室,仔細地打量著鏡子裡那個陌生的自已,發誓,“明天起,我要做一個全新的,短頭髮的,不寫日記,不胡思亂想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