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靜,只消一點微不足道的聲響,就能傳進提燈夜行的人耳中。
打更人高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銅鑼聲隨之敲響。
他像往常一樣敲鑼報時,行至於街巷拐角附近,卻忽聽深沉的衚衕傳出一陣稀碎的聲響,他被嚇得一激靈。
“誰啊,誰在哪裡?”
他壯著膽子,提燈過去,卻見衚衕內空無一人。
他長舒一口氣,有疑惑地走開,“難道是我聽錯了?難不成見鬼了?”
打更人走遠了,衚衕再次寂靜,卻又有急促的呼吸聲響起。
衚衕內依舊空無一人!
應淵撤去隱身仙法,
他輕輕後退兩步,低垂著頭,不敢看眼前人一眼。
桓欽也低低地差著垂著頭,冷聲道:“滾!”
應淵應聲抬頭。
桓欽也抬起頭,比聲音更冷的是眼神,應淵向前邁了一步,卻桓欽一聲怒吼:“我讓你滾!”
應淵怔了怔,一邊後退一邊安撫:“好,我滾,我滾……”
他還沒有離開,桓欽從他眼前消失。
他自嘲苦笑,“該走的人明明是我啊!”
他走向前,倚著牆壁坐下,回想自已剛才出格的舉動,狠狠地抽了自已一巴掌,罵道:“應淵啊應淵,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再次回想剛才的事。他也不知自已是怎麼了,更不知自已在氣桓欽帶他逛青樓,還是氣他說的那些氣話……無論是哪一種,都成功點起了他的怒火。
應淵拽著桓欽,將他帶到這個無人的衚衕。
“應淵,你幹什麼啊?”桓欽怒道。
他不停地掙扎,想要掙脫腕上的桎梏,可越掙扎,應淵握得越緊。
他並非沒有用別的法子,可任他使盡渾身解數,應淵就是不鬆手,他終究狠不下心一直用火燒他,只能洩憤似的罵:“你瘋了嗎?”
“是,我瘋了。”應淵用力一甩,將他逼到牆根,“所以在我瘋魔之前,你告訴我,為何要去青樓?”
桓欽被他拽了一路,心情不佳,又被強勢逼問,心裡沒來由地冒火。
“瞧帝君這話說得……自小仙今日攪了您與那凡人女子的好事後,就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小仙想要彌補,這才帶您去醉恩樓品一品人間百味,小仙一片好心怎麼到帝君那裡就成了過錯呢?”
“你……”應淵被嗆得說不出話,桓欽又接著說:“帝君莫非是嫌那些女子出身不高,想要尋個清白的姑娘?唉,那這可就有些難辦了!”
“清白人家的女子是要三書六禮迎娶的,帝君若真在人間娶個凡人女子為妻,只怕那女子難得命活?!您要不是還是……”
“你閉嘴!”應淵怒道。
他深吸兩口氣,強忍怒火:“明明是你先當著那麼多人面吻我,說我們……”他頓了頓,又道:“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哦……那我應該如何想帝君?”桓欽自知理虧,聲音有些虛。
“你……”應淵氣急了,他現在只想把桓欽那張嘴閉上,不讓他說出更多錐心的話來。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了。
他終是在無盡的氣懣中,封住了他的唇。
“鏜鏜”
“鏜鏜”
“鏜鏜”
“鏜鏜”的銅鑼聲響了三次,他才清醒回神。。
清醒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已做了什麼。
他覺得自已一定是瘋了,才會不管不顧地吻上桓欽!
吻上桓欽的那一刻,他瘋了,可真正讓他失去理智、走向瘋魔的是桓欽沒有半點拒絕的回應。
他如夢驚醒,難以置信地推著桓欽抵上牆壁,他自已卻是連連後退。
“又怎麼……”桓欽迷茫地盯著他。
他的眼睛那麼茫然,又那麼決絕。
這樣的眼神他曾見過,就在那場只有他一個人大夢裡。
夢裡,捉妖天師也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說話的語氣也帶著刺骨寒意:“是嗎?我不記得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他不想在同一張臉上,再看見那樣的眼神,冷冷地命令:“你滾!”
夢中往事一幕幕襲來,攪得他心亂如麻,他一遍遍地說著:“你滾。”
他垂著頭,自然看不見應淵此時的手足無措和他眼中悲痛的神情,卻忽然聽見打更人帶著驚恐的聲音響起:“誰啊,誰在哪裡?”
探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桓欽卻似要再說出讓他滾的話,他急忙過去捂住桓欽張合的嘴,在他耳邊輕聲說:“噓!別說話!”
說罷,他又施了一個隱身術。
打更人一走,桓欽再次攆他,可被攆的人還沒走,桓欽卻已經不想多待片刻,獨留他一人在此沉思,“你當真這麼厭惡我嗎?”
他倚著牆壁,回憶往事,曾經困擾他許久不得解惑的疑問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這一切只有一種解釋……
“刃魂!”他喊了一聲,刃魂劍應聲而出,而後化成人形出現在影院面前。
“我睡得正香呢,你大晚上不睡覺,叫我出來幹嘛?”他叉起腰,顯然是一副被人擾了好夢的不耐煩之態。
應淵抬眸看他,“我曾問過你,我是不是曾經忘過什麼事……”
刃魂心中一怔,他怎麼又問起這件事了?
“你說你不知道,可我不信!我再問你一遍,我……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他疑惑的雙目悽然無措。
刃魂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心道:只要他不說話,噤息咒就無用。至於應淵會不會猜出什麼來,那就不是噤息咒管得了的。
他的沉默顯然是預設了這件事。
應淵呢喃著:“噤息咒!”他頓了頓,又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自已猜,你只需要搖頭即可!”
“我忘的事跟桓欽有關?”
刃魂沒有動作,應淵不禁雙手握拳,苦笑道:“看來被我猜中了!因為情……嗎?”
刃魂依舊沒有動作。
應淵回憶著當時的一切,“可……斷情線分明斷了,我們怎麼會……?難道是……帝尊?”
他自顧自地說出自已的猜測,刃魂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哈哈哈哈……”應淵沉默許久之後悽苦長笑。
“原來是這樣……”他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萬年了,我竟從未真正了過解他!”
刃魂卻聽得雲裡霧裡,狐疑道:“誰,天帝?”
應淵自顧離去,“難怪我每次提起桓欽他都那麼生氣,難怪自桓欽回來之後對我避之不及,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了他!”
刃魂看著悲寂離去的背影,嘆息一聲,也輕手輕腳地跟在他身後。
應淵悲慼一路,卻在他們下榻的客棧頓住腳步。
桓欽並沒有刻意隱藏氣息,一靠近客棧,他就知道桓欽在裡面。
知道真相,他卻再也沒有靠近他(桓欽)的勇氣,只能躲進客棧對面的暗巷裡,默默地守著。
“哎呀,你在這兒站,人又看不見!他人就在客棧,你去找他啊!”刃魂在他身邊急得打轉。
應淵苦笑道:“我護不住他!”
“什麼護得住護不住,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刃魂看著他,“唉……你比我上一個主人差遠了,他可從不會說這種喪氣話!”
他雙手朝向他,上下一劃:“你看看你,堂堂帝君,有什麼好怕的?”
“你要多向我之前那個主人學習學習,想要就去爭、去搶,失敗就失敗,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不做神仙,來人間做個逍遙散仙,不知道比那個冷冰冰的天界強多少?!”
應淵靜靜地聽著,刃魂這個提議是不錯,可……如今六界不穩,他不能離開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