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淵這一聲噴嚏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把一旁的陸景嚇了一跳,端茶的手跟著抖了抖,險些把自已燙了個實在。
陸景遞上新沏的茶水,關切道:
“帝君可是著了涼?是否要宣個天醫過來瞧一瞧?”“無礙。”
應淵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略有嫌棄睨了手上的茶盞,放了回去。
果然,換個茶師,泡的茶都不合胃口。
唉……既然註定要有一個人喝不慣,至他寧可那個人是自已,而不是桓欽。
應淵忽然問道:
“陸景,之前那個茶師調去計都星君宮中了嗎?”
陸景恭敬地回答:
“回帝君,茶師已經調入星桓宮了。”
聞言,應淵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那個茶師在衍虛天宮多年,宮中許多茶點都是出自他的手,桓欽最愛的六霧茶也是如此。
經過這許多事,他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和桓欽來往過密。
桓欽回來之後,喝不上六霧茶,怕是會不習慣。
他既不能像從前一樣,隨時邀桓欽來衍虛天宮品茶、下棋、飲酒,那不如把茶師給他送過去,至少他能時時喝上六霧茶。
桓欽曾向他要過那個茶師,把茶師送過去中,他應該會高興……的吧!?
應淵沉思著,卻聽陸景忽然開口問道:
“帝君,小仙有一事不明。”
“帝君怎麼確定那個茶師離開衍虛天宮之後,一定會被派到計都星君宮中?”
應淵抬眸看向他,起身說道:
“近萬年來,從玉清宮、衍虛天宮以及三位帝君宮中出去的仙侍不計其數。”
“於他們而言只是換個地方當差,沒多大區別。”
“甚至還有可能因為在這幾處當差的經歷,重新分配差事之時會得些優待,去個好地方。”
“可那些因為犯了錯而被調出去的仙侍,就沒什麼好去處了。”
他當年把螢燈趕出衍虛天宮時,也是考慮到這一層,才給了她一個體面的理由。
應淵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我挑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處把他打發出去,又讓你親自去為他打點。”
“掌仙侍差事分配的仙人摸不準我的態度,自然不會隨意給他安排一個差事。”
“正巧這個時候,計都星君要回來,把他安排去計都星君宮中……”應淵看向窗外,苦笑一聲,“不好也不壞,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即使那個茶師沒被安排去星桓宮,他也能把他弄進去。
陸景瞭然地點了點頭,但他心中仍有疑惑未解,又問:
“那……帝君,您為何不直接把那個茶師送到計都星君宮中,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應淵回眸看了陸景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陸景聰明的時候聰明,不聰明的時候一點都不機靈。
他若是能直接送,何須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這些話他自然不能說給陸景聽。有些事聽多了,容易沒命。
應淵又再次看向窗外,只見院中來了一個仙侍,正疾步匆匆地朝著他這邊過來。
輕昀這麼著急,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
應淵思忖的片刻,輕昀已經到了門口。
他一進門,急忙行了一個還算標準的禮,急聲道:
“帝君,仙業閣來報,授裕仙君即將羽化。”
應淵一驚,難以置信地開口:
“什麼?”
“你……說誰即將羽化?”
輕昀重複道:
“仙業閣來報,說‘授裕仙君即將羽化’。”
應淵身體後退了兩步。
授裕仙君曾經教導過他數百年仙法,說是他的恩師也不為過。
應淵趕到授裕仙君仙府時,授裕即將坐化,只剩最後一口氣撐著。
授裕一直盯著屋外,像是在等什麼人。
他在等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來見他最後一面,所幸他等到了。
應淵箭步衝進房中,只見授裕仙君盤腿而坐,直直地盯著他。
應淵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仙君。”
授裕仙君眼眸微闔,嘴角卻笑了。
“帝君能來送小仙一程,小仙也可安心去了。只是……”
授裕氣息微弱,應淵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小仙在仙業閣授仙法多年,臨去了,還是放心不下那些小仙。”
授裕緩緩睜開眼眸。
“小仙圓寂之後,還望帝君能為那些小仙覓一個有品性才能的仙師。”
“否則小仙去了,也終難渡忘川。”
應淵聲音哽咽,“仙君放心,應淵定會尋一個才德兼備的仙人,來教那些小仙。”
授裕聞言,微笑著闔上眸子,頭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他的身體瞬間化作光塵,與他擦肩而過飛出屋外,應淵急忙追出去,送他最後一程。
他抬眼望去,那些光塵已與綿綿無盡的雲融為一體。
應淵又鄭重地行了一禮,
授裕羽化的訊息忽然間不脛而走,應淵出府時,外面已經聚了不少仙侍。
應淵看著他們,心中有了些許欣慰。
這些仙人來送授裕仙君最後一程,也不枉授裕仙君悉心教導他們一場。
眾仙見應淵從裡面出來,先是一愣,愣神過後,連忙行了禮。
“帝君。”
應淵微微頷首,隨即邁著沉重的步子穿過一眾仙侍。
回衍虛天宮途中走出的每一步,都無比虛浮,有好幾步都差點崴了腳。
他每一次踉蹌,都把隱身跟在他身後的仙君嚇得渾身一激靈。
桓欽想要衝過去扶他,可理智告訴他,應淵對他無意。
他不該過去!
他不該過去。
他不該過去?
可理智又豈是想守就能守得住的?在見應淵第三次險些崴腳之時,仙君終是忍不住衝了過去。
應淵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已身邊的人,失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回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掙開桓欽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他開了口,那個叫了近萬年的稱呼,不知為何在出口時變成了陌生又客套的“計都星君……”
“……怎麼來了?”應淵輕聲問。
桓欽還未從被應淵甩開的驚愕中清醒,就聽見這麼一個生疏的稱呼,眉頭沉了沉,腦海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嘲諷自已:
“你看看你,都說了人家對你無意,還上趕著跟著他做什麼?”
“黃粱一夢,你沒等到的答案,斷情線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你快走吧,別作賤自已了……讓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那才是你應該做的。”
桓欽蹙眉微微搖了搖頭,才把腦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聲音驅走。
“跟我走!”
說著,桓欽一把扣住應淵的手腕,起手捏訣,兩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轉眼間,兩人來到冷清的天之角。
桓欽拉著應淵進入布星亭,桓欽正了正衣襟,隨即袖手一揮,石桌上出現兩壺酒。
“心裡有事別憋著,喝點酒,大醉一場,醒來之後,該怎麼活還怎麼活。”
聽他說完,應淵沉默了一會兒,拿起一壺酒給自已灌下。
一醉解千愁。
他這一醉確實將那些愁緒全都放下了。
應淵醒來,看著眼前熟悉的寢宮,迷惘了一陣。
是桓欽送他回來的嗎?
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緩步出門,守在門外的陸景見他出來,高興地開口:
“帝君可要喝一碗解酒茶,我已經命人準備好了。”
應淵捏著眉心,搖搖頭。
“不必。”
“昨夜……”他頓了頓,問道:“可是計都星君送我回來的?”
陸景回答道:
“小仙昨夜收到傳信,說帝君醉倒在布星亭,小仙趕到布星亭時並未見到計都星君。”
應淵眸子一暗,嘆了一口氣。
這幾日,應淵一直關注著仙業閣的情況。
自授裕仙君隕落之後,仙業閣的課業就空了大半,只剩一個仙君在勉強撐著。
一時間,他們也找不到一個上仙來接替授裕的差事,更糟糕的情況是無人願意接這個差事。
一樁樁事,惹得他焦頭爛額。
應淵為仙業閣的事煩惱,天帝也不例外。
天帝下旨擢選仙業閣仙師,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會有不少人爭著搶著去。
結果好幾日過去了,還是沒有哪個上仙願意去仙業閣。
天帝對此束手無策,只好把四位帝君和……桓欽幾人召到玉清宮商議對策。
桓欽作為名義上的天界第一上仙,無論他想不想,他都得去玉清宮轉一圈,走個過場。
這一點,他很清楚,天帝也很清楚。
可是去了,就註定會和應淵遇上,只不過這次的相遇,比他預想的時辰要早許多,還沒到玉清宮就在天街撞見了。
見應淵迎面而來,桓欽愣了片刻才扯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
應淵見了,想回他一個笑容都做不到。
他寧願桓欽不笑,也不想看他勉強自已對誰笑臉相迎。
至少在他這裡,他不希望這樣。
桓欽鄭重地行了一禮,客氣地稱他:
“帝君。”
說罷,他退了一步,讓應淵先行。
應淵慢慢吞吞地走著,桓欽也不能停在原地不動,只好硬著頭皮跟在應淵身後幾步的位置。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默契地不說話。
空氣中靜默了許久之後,桓欽忽然聽見前面的應淵開口問他:
“想不想去仙業閣?”
又聽他接著說:
“那些小仙年紀小,性子活潑,你見了應該會高興。”
桓欽已經回來好幾日,這幾日他一直悶在宮裡不曾出過門。
他是真怕再這麼下去,他會把自已悶出問題來。
而且……天帝也沒說是否要讓他接著執掌布星亭,就怕時日一久,天帝又要把他調去哪個不知名的“洞天福地”了。
他得趕緊找個差事讓桓欽留下來。
他想了好幾日,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也找不出比仙業閣更好的去處了。
他慢慢地走,靜靜地等著桓欽的回答。
桓欽沉默了許久之後,突然開口:
“小仙全憑帝尊與四位帝君安排!”
於他而言,那仙業閣無非就是個打發時間的閒事,去與不去,沒什麼分別。
應淵腳步一頓,回眸瞥了一眼,見桓欽神情多了幾分隱隱的期待,他便在心中替桓欽做了決定。
長聖三人要比他們先一步到玉清宮。
他們到玉清宮時,長聖三人已經在玉清宮外等著了,司沐也在玉清宮外候著,只等他們一到,就一起進去。
玉清宮前院很大,看守的仙侍也不多。
幾人踩在玉石小道上,緩步走後院。
應淵瞅準時機,袖中起劍指,一道仙力順著長聖手腕向上。
片刻後,應淵帶著祈盼的聲音在他耳中響起。
長聖聽後,心中長嘆。
自桓欽回來後,他倆說的話估計不超過十句,可即使如此, 應淵也還是會沒來由地對他好。
唉……終究還是錯過了!
天帝那些事做得也確實太……
唉!只希望那些事別再發生了。
長聖同樣施法傳音給應淵,答應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