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狐的葬禮低調而莊嚴。
她們這樣的身份本就敏感，即便是面對軍中同袍，也不能完全的廣而告之的。
三天後，京市的烈士墓園。
細細的雨絲無聲的落在制服上，也落在墓碑前嬌豔的花瓣上，凝成晶瑩的露珠。
白素站在墓前，看著墓碑上照片中女人絕豔動人的笑容，沉默地與她對視。
身邊的人也都沒有做聲，整個墓園似乎都寂靜無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凌啞聲道：“雨下大了，走吧。”
藍萌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她的眼睛紅彤彤的，還有些腫了，這幾天顯然是沒有少哭。
“嗚嗚，瀾瀾，我一定把溫總筆記本里的秘密挖出來燒給你。”
冷颯伸手摸摸她被雨水沾溼的頭髮，“走吧，她要是知道你哭得這麼難看，一定會嘲笑你的。”
四人沉默地走出了墓園，站在門口回望身後，她們知道青狐是真的不在了，她們再也見不到那個雖然有點乖張瘋癲其實超級可靠的同伴了。
“我要先回家一趟，過幾天在老地方見面？”楚凌看著三個夥伴說道。
冷颯拎著藍萌的衣領，“萌萌家裡人閉關了，我帶她回我家。”
白素正思索著什麼，察覺三人都看向自己，才回過神來，“我這兩天有點事，到時候到地方見。”
約好了時間，大家便在墓園門口分手各回各家了。
臨走時，楚凌不動聲色地將一個東西塞進了她的掌心。
白素察覺到掌心的東西，用力握住朝楚凌點了下頭。
白素開車回到自己在京市的房子，關上門將自己丟進床上，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坐起身來，從口袋裡摸出楚凌給她的東西。
那是一個白玉吊墜，玉質細膩潤澤，看上去並不起眼，玉身上刻著一個不起眼的符文，這是白素親手刻的。
她將一塊從靈鷲山中挖到的玉石分割成五份，親手雕刻製作了五個護身符。
這一個就是屬於謝安瀾的。
白素仔細打量著玉墜，想要從它身上尋找出別樣的資訊。
時間慢慢流過，足足過去了半個小時，白素原本白皙的面容染上了一層緋紅，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了一層冷汗。
找到了！
往日裡輕靈的眼神驀地變得凌厲起來，一道金光從她指尖射出，捲住了一縷朝她撲來的黑氣。
白素把玉墜往床上一扔，翻身拿過床頭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那裡的八卦鏡，將那黑氣塞了進去，又在鏡面上畫了個符才作罷。
看著手裡毫無變化的八卦鏡，白素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從包裡翻出自己的手機開啟，撥號。
電話那邊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
白素想了想，往狐狸窩群裡發了一個訊息。
仙狐拈香：我要再回一趟靈鷲山，可能晚幾天回來。
群裡靜悄悄的，謝安瀾的頭像依然還在。但這個曾經的群聊之王，再也不會發訊息給她們了。
過了幾分鐘，楚凌才回訊息。
請叫我老大：需要幫忙嗎？
仙狐拈香：暫時不用。
請叫我老大：好。
靈鷲山與京市一北一南，飛機汽車一路交換下來至少也要一天多。
白素從距離靈鷲山最近的機場開車到山腳下，一下車就看到山頂陰雲密佈，整個靈鷲山都彷彿被籠罩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
靈鷲山一向以人傑地靈著稱，白素從小在這裡長大，從沒見過這樣詭異的情形。她拿出手機開機，給山上關係親近的師妹打電話。那邊電話並沒有關機，卻也沒有人接聽。
白素顧不得多想，快步往山上飛奔而去。
才剛到半山腰的山門前，眼前的情形就讓白素驚呆了。
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山門前廣場上，原本平坦的大理石地面上亂石嶙峋，石板碎裂。廣場上柱子倒了三根，巨大的香爐歪倒在地上，旁邊不遠處多了一個直徑四五米的大坑。
整個廣場上寂靜無聲，放眼望去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白素只覺得心跳如擂鼓，越過那個大坑往裡面看了一眼，就快步朝山頂上去了。
“師姐！”
“白師姐回來了！”山頂上的三清閣外，幾個年輕男女看到白素都紛紛驚喜地圍了上來。白素一眼看過去，他們身上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
白素急忙問道：“山上出什麼事了？”
年紀最小的師妹才不到十五歲，撲過來抱住白素哭道：“白師姐，今天早上突然冒出來一個怪物，咬死了林師兄和黃師姐他們，還有好多師兄師姐都受傷了。”
“什麼怪物？師父師叔他們呢？”
小師妹掏出兜裡的手機，手還在不停打顫。
手機上播放著一個影片，影片拍攝的環境十分換亂，畫面晃動得厲害。
畫面中，是一條白素從未見過的巨蛇。
這些年狐狸窩執行任務的目的地遍佈全球，白素也見過野生的巨蟒的。但是這條巨蛇卻比她從網路上見過的號稱世界上最大的蟒蛇還要大許多。
大蛇通體黝黑，身上的鱗片堅硬泛著冷冷的光。最讓人驚駭的是，這條巨蛇竟然有兩個腦袋！
“這是什麼蛇？從哪兒來的？”饒是心理承受能力如她，也忍不住疑問。
其他人都搖頭，他們也沒見過。
“那條蛇是突然從山前廣場的地下鑽出來的。”一個師弟驚魂未定地說，“當時我們正在打掃，開始察覺到地下震動，我們還以為是地震了。誰知道……”
誰知道廣場上竟然突然裂出一個大坑，那黑蛇突然從裡面躥出來，當場就有兩個師兄被咬死了。
“那蛇呢？”
小師妹道：“被師父和師伯師叔們趕走了，但是師伯說那怪物下山去會傷害山下的百姓，帶著師父和兩位師叔追著去了。”
“可有通知官方？”
師妹連連點頭，“通知了！當時我們就已經通知了。”
白素覺得不對，即便靈鷲山離城市和有軍方駐紮的地方遠，但早上發生的事直到現在怎麼還沒有官方人員到達？
而且她一路開車回來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我師父在哪兒？”
小師妹抽噎了一聲，“掌門師伯受了傷，在裡面歇息。”
白素摸摸她的小腦袋，“我先去見師父，你們好好待著，別怕。”
“嗯。”
三清閣後殿裡，紫陽真人坐在蒲團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
“師父！”
看到白素進來，紫陽真人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素素回來了？”
白素上前扶他起身，擔心地問道：“小師妹說您受傷了？傷在哪裡？傷得重嗎？”
紫陽真人搖搖頭，“不要緊，彆著急。前些天你師弟說你堅持要下山，怎麼又回來了？出什麼事了？”
“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師父，但是這不著急回頭再說。師父，今天……”
說起這個，紫陽真人也嘆了口氣。
走到旁邊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開啟遞給白素，“素素看看吧。”
白素低頭去看，是二師叔發給師父的圖片。圖片上就是之前在師妹的影片裡看到的那條巨蛇，只是圖片裡的巨蛇已經死了，兩個蛇頭各朝一邊攤在地上，黑紅的血把周圍的地方都染了色。
“師叔他們沒事吧？”
“你小師叔受了重傷，這會兒被送去醫院了。”紫陽真人嘆氣道。
“師父，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白素問道，“我一路回來都沒看到官方的人，也沒見路上有什麼異樣，難道是官方封鎖了訊息？”
紫陽真人看著她，嘆了口說：“他們現在只怕也是自顧不暇了？”
“什麼意思？”
紫英真人道：“我們靈鷲山不是唯一出現這種東西的地方，比起別的地方…靈柩山已經算是還安穩的了。”
白素一時間滿心茫然，回過神來連忙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啟。休假期間她們只能用私人裝置，所有的通訊軟體都安安靜靜的。
白素在狐狸窩的群裡發了個訊息：這兩天有什麼突發事件嗎？
藍萌立刻就冒了出來：沒有啊，素素出什麼事了嗎？
又過了一會兒，冷颯出來說：老大好像被姜寂抓去幫忙做什麼事了。
仙狐拈香：姜教官？
狐狸萌萌：他們是一個大院兒的，阿凌正好休假，姜教官找她幫忙也正常吧？
冷爺威武：不太正常。
確實不正常，她們雖然在休假，但並不是真的閒著沒事休假。
狐狸萌萌：素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白素把圖片轉發到群裡。
狐狸萌萌：啊啊啊啊！！
冷爺威武：……這是什麼鬼？狂蟒之災？
狐狸萌萌：狂蟒沒有雙頭的。
仙狐拈香：萌萌，想辦法查查。
狐狸萌萌：ok。
“師父。”白素髮完訊息，坐在旁邊的紫陽真人已經端著一杯茶喝了起來，“之前師父閉關說是要推算天象，是不是跟這次的事情有關？”
紫陽真人嘆了口氣道：“一個月前，崑崙天都傳來訊息，說山上供奉的神像突然斷了頭。同一天，咱們三清宮祖師的塑像也突然落下血淚。我和你幾個師叔覺得不對勁，就想用天機盤推算看看，結果……”
紫陽真人搖搖頭，“之後我們七人一同開啟星運大陣，花費了好些天功夫，才終於窺探出一二。”
白素神色肅然，“結果是什麼？”
“妖孽並出，乾坤顛倒。”
白素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胸口憋得一陣悶咳。
“這世上真的有妖？”雖然出身玄門，但白素其實從沒見過所謂的妖孽。
別說妖孽，連傳說中開智的動物都沒見過一隻。
紫陽真人道：“這世道哪還有什麼妖？”
“那……”
“讓你專心在山上學習，你非要跑出去當什麼特工。”紫英真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誰告訴你妖孽指的就是妖魔鬼怪。”
“那條雙頭蛇不算嗎？”而且師父都相信崑崙神像和祖師爺示警了，怎麼就不能有妖魔鬼怪了？
紫陽真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用你們年輕人的說法，那應該叫變異。”
白素半天沒有說話，直到手機傳來尖銳的提示音。這是藍萌特意設定的，以聲音的不同提示事情的緊急程度。
狐狸萌萌：嗷嗷嗷！才短短兩天，世界怎麼就變得我不認識了？！
接著甩出了一連串的圖片和視屏。
每一張圖片上都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怪物。
說熟悉是因為能看出那是什麼動物，說陌生是因為所有的動物都變得異常巨大且猙獰，相比之下兩個頭的黑蛇竟然都變得正常起來。
白素怔怔地把手機放到師父跟前，忍不住問道：“師父…是不是誰把山海經封印給捅穿了？”
“……”
微信群裡
冷爺威武：國內至少有十幾個地方發現了這些玩意兒。另外，不只是國內，國外社媒上都炸開鍋了，好像是突然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出現的。萌萌查過了，無論國內還是國外，最早的訊息就是今天早上八點左右出現的。
狐仙拈香：你們注意安全，儘快聯絡阿凌。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冷爺威武：老大聯絡不上了，基地也聯絡不上，我和萌萌打算回去看看。
狐仙拈香：小心。
“師兄，聽說素素回來了？”
白素剛要放下手機，門外三個人走了進來。
“二師叔，三師叔，四師叔，你們回來了。”白素連忙站起身來，“小師叔傷得怎麼樣？現在在哪兒？”
走在前面的男人四十出頭模樣，身上的道袍有些凌亂，還有斑斑血跡，整個人比平時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別擔心，你老五還在醫院，住幾天院就行了。”
幾位師叔落座，白素連忙去端茶過來。
紫陽真人問道：“山下是什麼情況？”
“那東西跑到山下十里外的村子才被我們追上，毀了幾間房子，幸好沒傷到人。打到一半的時候軍方的人就到了，有他們協助才料理了那東西。”二師叔神情有些凝重，“軍方說，不僅是各地出現了零星的怪物。還有好幾個地方有源源不斷的怪物往外跑，就像是、就像是裡面有個怪物窩一樣，軍方已經派了人前往那些地方探查。”
四師叔有些慶幸，“幸好目前出現這些東西的都是人群稀少的偏遠地方，要是在人多的鬧市區……”
紫陽真人沉重地道：“如果這種情況一直繼續下去，你說的情況只怕也不遠了。”
房間裡沉默無聲。
白素忍不住問道：“師叔，那怪物實力如何？”
“我們幾個師兄弟圍攻它一個，都險些翻車。你小師叔冒險刺瞎了那怪物一隻眼睛，差點被一尾巴拍死。普通槍支連皮都破不開，最後是軍方用一把重狙才把它打成重傷。”
白素心裡有些沉重，只看藍萌發的那些圖片就能感覺到，這條蛇恐怕還不是最可怕的。
如果只是各地零星出現，哪怕幾十上百個，軍方花點力氣也能解決。但按師叔剛才的說法，一種不詳的感覺在白素心裡縈繞不去。
等師叔們去休息，白素才拿出自己帶回來的八卦鏡向師父請教。
紫陽真人看著被困在八卦鏡上不停撞擊想要出去的黑氣，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白素將謝安瀾的事情說了一遍，紫陽真人道：“這黑氣很像那些怪物身上的氣息，但是那些氣息沒這麼有活力，不會往人身上撲，隨著那怪物離開後不到一個小時就散了。但是這個……”
紫陽真人把手伸過去，那黑氣立刻纏了上去想往紫陽真人的手指裡鑽。
紫陽真人指尖閃過一縷金光，黑氣立刻被震散開了。
“這不是陰氣也不是煞氣怨氣，但既然能被八卦鏡困住，又能被你的天眼看見，那總歸是一種邪氣。”
“這個和靈異有關？”
紫陽真人看了她一眼，“有沒有關係看你怎麼理解。”
白素點頭：“徒兒明白了。”總歸是一種負能量，至於是玄學還是科學的，有時候其實也是殊途同歸。
“如果大量接觸這個東西，對普通人來說危害確實很大，死得悄無聲息也有可能。但這東西離開活物會漸漸消散，最後那一點應該是被吸進了護身符裡才留存下來的。如果你再晚幾天找到，它跟護身符的靈氣互相抵消，你只怕什麼也找不到了。”
白素摩挲著手裡的護身符，看著那黑氣在解開八卦鏡上的符籙後躥了出去，不到片刻就消散在了空氣裡。
那麼，謝安瀾是意外沾的，還是有人故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