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山脈之中，夜闌風清，正在洞府閉關的李鶴竹倏地睜開了眼。
他拂手揮開洞口的陣法，閃現於渡厄山之巔，立於劍閣之頂。
渡厄宗無數閉關的老怪物們也紛紛閃現於此地，跪在劍閣之下：“恭迎師祖出關！”
李鶴竹沒搭理他們，仰頭看了一眼天上星軌，揚唇笑出了聲。
“死局，依然是死局。”
“小程啊。”他抬手指了指跪在下面的一個老頭。
程長老已經化神中期，容顏蒼老，卻被一個“少年”稱作“小程”，他也不惱怒，反而殷勤道：“師祖，您請吩咐。”
李鶴竹隨口道：“你去庫房翻翻，看有沒有類似的東西，管它是定風石還是定風針還是止風柱，拿去周家，給他們繼續掛著。”
他打了個呵欠，嘆息：“唉，天就快亮了。西州要是就這麼被魔淵侵蝕了半邊，也太可惜了，我也不想的……”
“我的乖徒孫和薛家那個小姑娘，誰準備犧牲一下呢？”
……
長明殿外，江贏一雙金瞳望著星空，道：“定風珠碎了。”
裴誦月難得有幾分激動：“對面薛家馬上就快撐不住了，有希望嗎？”
江贏嘆道：“死局，依然是死局。”
他閉上了眼睛，問：“陛下呢？”
裴誦月道：“去魔淵了。”
江贏咳嗽兩聲，皺起了眉頭，道：“有一絲絕處逢生之相，但是也不是贏，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難道是陛下欲以身鎮魔？但這恐怕會超越‘斬惡之道’的極限！”
“還是薛聖主欲壓上自已的全部籌碼？以朔風城之運壓制魔淵？”
裴誦月提槍欲出，道：“那就讓我去！再加上這一切呢？！”
江贏搖了搖頭，道：“沒有贏面，最多不輸。更何況，如果現在就用盡籌碼，未來還怎麼贏呢？”
未來……真的是一個處處死局的絕望未來啊。
九州，終究是要毀滅的，無人能夠倖免。
……
玉珩沒有讓任何人跟來，獨自立於魔淵西端。
今日，他的身側卻佩了兩把劍。
無淵瑟瑟發抖，不斷痛哭：“嗚嗚嗚，該死的玉珩！你快把劍拿開！不要把這可怕的劍和我放在一起啊啊啊啊啊！”
玉珩清清冷冷道：“你不是剋制一切魔氣嗎？”
無淵：“這這這，人家比我厲害啊，你能不能幹件人事！！！”
“你忘了，我是魔。”這一瞬間，玉珩的聲音變成了重音。
無數魔氣將他籠罩，彷彿有什麼邪惡的力量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再度睜開眼時，另一隻眼瞳已經變成了紅色。
無淵“嗖”地一聲躥開，連劍鞘都不要了，崩潰道：“善身和惡身合一了！你忘了對我的承諾了嗎！我不要見到你的惡念嗚嗚嗚！”
然而，玉珩身側的另一把佩劍卻說話了：“來吧，將我拔出來，只有像你這樣，擁有如此強大煊盛惡念的魔才能將我拔出……”
它不斷髮出誘惑：“將我拔出來吧，我可以將厄引渡到任何地方……”
玉珩按住佩劍，強大而恐怖的力量直接令這劍靈閉嘴，他望向那一望無際的黑暗，如果必要的話。
……
薛青青站在朔風城中山頂賭坊之前，堅定的面龐沉在凌晨的一片黑暗中。
西邊的方向，更深的黑暗已經蔓延到了城牆邊上，卻被這座城市奇妙的力量抵抗，無法進入城中。
這裡的土地無法被大地的震動撕裂，也無法被邪惡的黑暗侵蝕。
但除了這座城市，西州邊域沒有哪一片土地能抵抗這黑暗的末日。
“我……”薛青青一開口，就是久戰之後的疲倦和嘶啞，身上的銀甲，也被魔氣侵蝕得黯淡無光。
但她瞬間提高了聲音，恢復了那種不倒長城般的氣勢：“我欲重建西州防線。”
她半跪在地，撫摸這座山峰的地面。
“青姐！”林鳶道，“這是兩族人最後的籌碼，真的要為抵抗魔淵壓上一切嗎？”
薛長空道：“家主，只要我們將賭坊遷移，哪裡不可以重建朔風城？”
薛青青道：“長空，這裡的一磚一瓦都可以在別的地方復原，但心中的城池一旦坍塌，就再也重建不起來了……”
她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握在掌心，默然道：對不起，母親、父親，女兒不能為你們報仇了，女兒還要耗盡你們留給我最後的籌碼。
但是，你們會原諒我的，對吧？
“我將永遠守護我將軍薛家的意志和榮光。”
……
火光映照中，徐澄寧緩緩的睜開了眼，但她看不見，只有耳邊聽得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燒聲。
又伸手吃了幾顆丹藥，她方才感知到風邈在噼裡啪啦的挖冰。
元嬰強者的力量，一招下去竟然只能破數尺？這冰也仍舊是深不見底，亦無法感知。
徐澄寧擬聲問：“這地，不能翻過來嗎？”
風邈趕緊把徐澄寧給扶住，道：“你先躺下。”
“若是你們薛聖主在，大概能夠輕而易舉翻過來，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翻過來，但是這下面彷彿有什麼力量在對抗，而且冰好像還會再生？總之很複雜……”
徐澄寧臉色蒼白，她心中思索：對抗、再生、無法感知……確實很複雜，都是截然不同的力量。
她自已，所用的不就是截然不同的力量嗎？
徐澄寧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她的神識在大地上蔓延擴張，直到籠罩整座凝霜城。
每一處坍塌的院牆，每一縷跳動的火焰，每一塊融化的堅冰……一切都在她的腦海之中。
徐澄寧再度吐出一口血來，這一次強行使用神識，七竅都在流血。
風邈急道：“仙子你不要再……”
徐澄寧忽然道：“是陣法！”
風邈道：“什麼？”
徐澄寧道：“你把冰面再去掉一層。”
風邈方才一直在尋求深度，想要快些翻開地底，卻不知徐澄寧是什麼思路。
但他還是以巨大的風力將整座城池地面剝離了一層。
徐澄寧“看”得更清楚了——
這就是無數巢狀而成的陣法！
作用各異，涉及方方面面，有冰系，有隔絕神識，有反彈靈力……
無數熟悉的陣法於腦海中浮現，徐澄寧忽然戰慄，帶著一種對命運的敬畏與悚然。
曾經在藏書閣每個角落閱盡的書籍，此刻彷彿都有了答案。
如果她在哪一世放棄了自我，現在，又將如何解開這命運的考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