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府門外大道上又烏泱泱來了一大群官差,這次人數更多,還有兩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官員,一位是永州刺史一位是永州司馬,這兩位大人聽聞當地大戶雷家府上出現如此變故也都趕來弔唁,畢竟平日雷家給各位官員以及駐軍捐的各類物資和現銀都趕上朝廷的晌銀了。
“刺史大人,昨日聽聞他們家三公子出事我們沒親自前來而是派親隨來上香弔唁,今日他家四公子也出了事咱們在不過來哭一場,恐怕就說不過去了。”這位司馬悠悠的開口說道。
“哎,雷家兩小子我也是見過的,跟了咱們軍出去剿了兩回流寇,說不上前途光明,若是再往上和洪州府裡的老爺們混個臉熟可也是未來可期啊,沒想到兩天兩人都想不開自盡了!”
說道自盡兩個字,那位司馬眼前放光“大人,我可聽說。那四公子的死法可謂恐怖至極啊,自已把自已的腸子掏出來了,這裡面還有些邪乎的事兒呢!”說吧他捋了捋長鬚賣個關子,刺史大人可不慣著他的毛病,舉起馬鞭作勢要打他。
“哎哎哎,大人我說,那是當年一起剿匪的官軍裡的軍紀官記在冊子上的,說是最後殺了一個寨子的土匪,二位公子一個刨了人的肚子,一個用水坑溺死一個鬼婆,那鬼婆臨死前下了詛咒說他倆以同樣的方法結果了自已。沒想到啊……”二人聽罷,皆是面露懼色不再多言語。
靈堂裡現在已經擺上了兩口棺材,何言鼻子上纏著新鮮的紗布繃帶,纏著腦袋好幾圈時不時又有血流出來,他的樣子就像扮醜逗笑的伶角兒一樣。看著眼前這兩口棺材何言內心五味雜陳,自已已經察覺兇手對雷超下手卻還是千防萬防沒能救下人。鐵勺子不提,這突然發瘋是怎麼回事?不是已經停了大力丸嗎?不行,還是要開棺驗屍!
棺前雷虎和二位妾室夫人已經哭幹了一把又一把眼淚,大夫人在一旁拉勸三人,防止哭傷了身子。雷婷也在一旁用一個銅盆盛水洗一條帕子遞給母親幫父親和二孃三娘擦眼淚。雷婉則站了出來,安排眾人讓置辦東西的去置辦東西,讓去報喪的報喪剛剛還亂作一團的眾人在大小姐的安排下開始各司其職。
“永州刺史王大人到!”“永州司馬白大人到!”兩聲響亮的稟報聲傳來,不等雷虎起身相迎,一雙大手先拖住雷虎的雙臂“老虎啊!是哥哥來晚了,你要節哀啊,哥幾個都來陪著你啊!”刺史王大人滿眼都是不忍,語氣帶著自責和雷虎說道。“雷兄,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要節哀啊!不過,衙門的官差還要驗一下,咱們幾個去偏屋說話吧?”那位司馬開口也是稱兄道弟安慰雷虎。雷虎知道官差們辦事,也點點頭隨著幾人去往偏屋。
幾位官差還是和上次一樣找到何言幾人單獨談話,反覆詢問雷超自盡前有無不尋常之處。不同的是這次有一位看上去就很專業的灰白頭髮老頭查驗屍體,應該是衙門裡的仵作。一定要讓他演一演雷凱的具體死因。何言心裡盤算究竟該如何去開口和這位仵作描述他自已調查的各種發現。
“活神仙,您要找的趙翠芳我帶回來了,她家可太偏了!我飯都沒吃連忙給她帶回來了!”張二狗跑過來在何言的身邊彙報。何言按住張二狗的肩膀把他拉到僻靜處說話“這件事別讓其他人知道,帶我去見她。”他也沒想到自從給了張二狗一巴掌之後這傢伙竟然如此懂事。
趙翠芳,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女人,站在人堆裡一眼都看不出區別的那種。此刻有些緊張的扣弄自已的手指,她跪坐在席上對面是自已的小領導張二狗和一個張二狗都恭敬巴結的少年。
“趙姐,別緊張,就問你幾個問題,這名字,就這條,這是你籤的嗎?”何言一邊安慰一邊給趙翠芳遞過去記錄冊。指著那條有些可疑的簽名。
趙翠芳僅僅抬頭一瞥又害怕的低下頭,“是我。”
何言看著這眼前的大姐如此草率就承認氣不打一處來,壓下怒氣之後重新問尋“大姐你看看清楚這真的是你的?”
張二狗也幫腔“我說趙翠芳,你可看清楚了,這位活神仙可是救了咱們二小姐的恩人!你想清楚再說話!”
這次趙翠芳把冊子拿到眼前仔細打量隨後猶豫一陣之後回答“大人,這就是我的字。”她又把冊子推回來。“是你的就是你的老實回答就好了,等啥呢?”張二狗訓斥道。
何言看出這女的還在隱瞞,不然自已籤的字怎麼還要認這麼久?要敲打敲打才行,“慢!”何言攔住起身要走的趙翠芳“趙大姐你會籤自已的名字,字也還寫的不錯,看來識得不少字啊?”何言悠悠的詢問。
“回大人的話,年輕的時候剛被買進雷府就負責伺候大小姐,識字都是大小姐心善,閒暇教會我的,後來年紀大了大小姐把我辭了讓我出去找個男人成家作伴,並且還安排我在雷府秘藥作坊裡做活,事少錢多,,我趙翠芳對雷家的恩情永生不忘!”說罷就要磕頭表忠心。何言用冊子往席上茶桌一摔“既然識字那也差不多懂點法吧?大唐律法對知情不報、窩藏罪人可是有對應刑的!我也不和你彎彎繞了,雷家現在二位公子都死於意外,但是我查到他們生前服用的大力丸被人動了手腳,那批藥的生產場次查出來就是你負責的!”
何言的一通恐嚇果然驚得趙翠芳魂不附體張大嘴巴,片刻後,“冤枉啊,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淚珠已經掛在她的臉上了“那天是九月初二吧,一大早我點卯上工,我家兒子生病在家,正巧大小姐巡檢視見我心不在焉發呆,按理說這是要被考核扣工錢的,大小姐心善體諒我,放了我一馬還讓我回家先照顧孩子,找別人替我的崗。我敢不走大小姐還拉著我的手叫我別多想。我是一開始看見這欄寫的我的名字以為是大小姐幫我瞞過去所以我也就想幫大小姐瞞過去啊!”
聽完這些話,何言也明白了為什麼這兩處字跡如此相似了,而且雷婉還特地換了左手簽字,讓自已的字型和趙翠芳的更加相似。
囑託倆人不要亂走,收好記錄冊,今日還要他們倆上堂作證。何言離開小屋,回到內湖旁邊。
乾十一帶著那天畫舫上表演的小矮子,褪去衣物在湖水裡一次又一次下潛上浮。“有什麼發現了嗎?”何言詢問到,這是他安排的,讓乾十一帶一個水性特別好的人反覆勘察屍體發現的第一現場。
“不是,師兄你確定這裡面有東西嗎?”乾十一在水面探出頭換氣,他一開始也沒太當真,結果中午雷超出事後他對師兄的話深信不疑,甚至親自下水一起打撈。
“我也不確定,只是猜測,為什麼大晚上雷凱要到這邊來?或者說是用的什麼手段把他心甘情願送進水裡”何言蹲在埠口邊和水中的乾十一解釋並且詳細闡述了剛才從趙翠芳等人口中問出的訊息。
突然一個水花翻湧,那個小矮子從水裡探出腦袋,手裡舉著一支閃著寒光的髮簪。“二位,湖底只有這件不尋常的其餘的都是石頭水草破瓦片”接過髮簪,何言確認這就是雷婉頭上的那一隻。乾十一和那小矮子也上岸,倆人還溼漉漉的沒有穿衣服,那矮子就伸手向乾十一討工錢。乾十一擰乾頭髮上的水有些無語道“找他要去,我現在身上值錢的就這兩顆卵你要就摘了去”何言衝著矮個點點頭“放心少不了你的,等會你還得給我做個人證,工錢我雙倍結給你”
另一邊的靈堂內,仵作已經檢查了雷超的遺體,掏出來的腸子重新塞了回去還用線把肚皮縫上了。至於雷超死前呼喊的蟲子,他一條都沒找到,甚至可以說從腸道一路搜到肛,一條蛔蟲都沒有,他帶著厚白布手套還將胃袋取了出來刨開一看,食糜是些羊雜湯還有饅頭,沒有什麼異常。正當他將這些發現都一一記錄在冊的時候,門被人開啟。進屋的人正是何言和乾十一,乾十一此時已經穿上衣服只是還披頭散髮,用一隻手運轉靈氣發熱烘乾溼噠噠的長髮。
仵作也是當了多年的差了,見有人闖進了直接把冊子藏到身後,上前一步攔住。“二位道長,官府辦差多有不便,想上香請再過一會。”何言搖搖頭,隨後掏出懷中剛打撈上來的那根髮簪,“這位官爺,不是四公子的事而是三公子,還請在重新驗一遍屍看看是否有這樣細小的創口。”那仵作看著何言手上的髮簪,一般簪子前頭都是圓鈍的防止戳傷頭皮或者戳傷手而這根卻被人細細打磨尖銳。
何言不等仵作開口,何言自來熟的從一旁的工具箱裡拿出一副手套給自已戴上用纏在腰上的喪布裹住口鼻。“我在幽州的時候跟著府衙裡的仵作見識過一些手段,也殺過不少豬,給您打下手還是說的過去的”說完就要開雷凱的棺材。那仵作雖然頭髮灰白身手卻沒落下,一個騰空翻身就攔在何言前面。“慢,雖然你是修士身份,但是沒有坐堂老爺的同意,這兩具屍首你哪個也不能碰!”
見此人如此墨守成規何言清楚,晚耽誤一會這兇手就有可能對其他人下手,於是他上前耳語幾句“這位大人,我可沒說我來驗屍,我只是給您打打下手,這疑點重重的雙命案在您手下破了那可不是大功簿上一對大紅批註嘛!我一外人查完此案就離開永州,大人不妨斟酌其中利害?”老仵作若有所思的晃晃腦袋,隨後點頭同意。
何言利索的掀開棺蓋,朝著雷凱的屍首鞠了一躬,就開始褪去他身上的殮服。那仵作也拿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在胸口上開刀劃開屍體面板。雷超屍首用冰塊冷凍未出現腐敗,但也一直僵硬著多有不便出何言就出手相助。
見到開膛剖腹乾十一一陣反胃別過頭去捂住嘴巴想吐,他抄起旁邊裝著雷超胃中食糜的銅盆就要一吐為快。何言和仵作同時出聲制止,他只能用力將喉嚨裡的灼燒感硬生生嚥了回去。
仵作的刀口從頸部到腹部走勢如同人字形,他隨後又用手從頸部把嘴裡的舌頭掏出來,連帶著整套內臟和身體分離。“果然不對勁,這氣管,肺泡中沒有大量湖水灌入,果然是死後被拋入水中”仵作指著剖開的氣管和肺葉向何言解釋,又在腎臟上發現多處病變,結合皮下有些地方起泡紅腫,“莫非這三公子有吸食五石散這種毒物的癮癖?這種瘡我在毒蟲身上見多了。”
乾十一緩了過來,在一邊提筆記錄何言二人驗屍的記錄,他也強迫自已去見見屍體內腔、五臟六腑的樣子,只是幾眼還是讓他頭皮發麻。
“這位大人,體外傷可曾全部驗過了?我不信如此一個壯漢能束手就擒心甘情願的讓人活活整死不做一點反抗。”何言繼續詢問。
“雖然那天來的不是我,但我的同僚也在驗屍的時候扒光衣服查過了,沒有外傷,哦,就臉上的巴掌印淤青!”
何言仔仔細細的掃視屍身,一個不起眼的小孔,究竟藏在哪裡?
乾十一在一邊提筆記錄,突然覺得腦袋癢癢,用筆尾在腦袋上蹭蹭止癢。何言瞧見這一幕腦中一絲靈光閃過。“頭髮裡!”他急的叫出聲來。
老仵作也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配合的把屍首翻過來,解開束髮,用手撥開發根,一點一點搜尋。最終還真在腦後枕骨那塊下凹處發現一個不起眼的小針眼。這等小傷口除非剃光頭髮一點點搜尋還真有可能被人忽視掉。這小傷口不大沒有流出大量血水引人注意,仵作用手按壓按壓,“這裡頭有淤血塊,而且創口四周發青發紫,不過全被頭髮蓋住了。”
何言看著那從湖裡打撈上來的髮簪結合創口四周的病變做出推論“大人,我猜測是兇手將毒塗抹在簪子尖上,往死者腦後輕輕一刺,只要戳破肌膚毒素就自然進入血液然後流進腦中造成死者癱瘓麻痺!”老頭點點頭同意何言的觀點。乾十一提筆記下“仵作驗屍發現傷口於腦後,推測……”,老頭欣慰的看著乾十一將功勞記在自已頭上又是點點頭得意。
什麼毒?暫時未知,還要再找找這方面的專人才能獲知。
二人將臟器放回,又縫好傷口,穿戴齊整殮服,再將屍首放回棺中。
何言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只能將頭伸到乾十一旁邊,後者也默契的用袖口幫何言擦去頭上的汗珠。
何言和老仵作的目光又整齊的移到了雷超的屍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