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紀嫣然，你爸、你弟，還有你，吃喝拉撒睡，我少操心哪一點了，我倒是想無聊，你懂點事，我還能無聊會兒。”
紀嫣然靠在鞋櫃上，看著陳嬌不耐煩地抱怨，看著她敷面膜的臉龐，看她真絲的睡裙隨著吐槽晃動，看她剛做了美甲的腳指甲蓋——
她就像個精緻的聒噪的漂亮小鳥，嘰嘰喳喳個不停，周圍的人想要理她的時候，就逗逗她，不想理她，全當她在自說自話。
“我不想變成這樣。”
陳嬌被紀嫣然沒頭沒尾的話搞得莫名其妙。
“抽什麼風呢？”
紀嫣然看著陳嬌。
“我今天跟我爸說，我想調到一個做專案的部門，從基層做起也可以，總之，我不想天天在秘書部摸魚。”
陳嬌揭了臉上的面膜。
“你爸肯定不同意吧？”
紀嫣然換了拖鞋，無力地坐在沙發上，頭順便靠上沙發扶手。
“你怎麼知道？我難道連基層工作都不能勝任嗎？”
陳嬌拉過紀嫣然的手：“你看你這雙手，家裡的家務都沒讓你做過，怎麼可能讓你下工地跟專案，你想做，我們還不忍心呢。”
紀嫣然覺得好像什麼事情跟自已想象的不太一樣。
“那我上大學幹什麼？我讀那麼多書的意義是什麼？有什麼價值？”
“找個好人家就是你的價值啊，跟我們門當戶對的人家，怎麼著也不好找個草包兒媳啊，嫁過去，你也相當於管理一個小型公司的，還有下一代的培養，肯定是有文化的兒媳更有競爭力啊。”
紀嫣然感覺自已像一個父母培養出來的待價而沽的商品。
“難道我的價值就是嫁人嗎？我不能做事業嗎？”
陳嬌對於紀嫣然的反應出乎意料。
“一個女孩子，做什麼事業，好好嫁人，相夫教子，一輩子安安穩穩，有什麼不好，幹嘛要出去拋頭露面，去男人場裡裡面廝殺。再說了，你嫁個好人家，我和你爸的任務就完成了。”
這是紀嫣然同一天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
“我只要嫁人了，你們就算完成任務？我是你們的任務嗎？”
“那當然啦，女孩子，嫁人肯定是頭等大事，把你順利嫁出去，交給婆家，我和你爸以後就不用為你們操心了。”
“不是，媽，我是個什麼物件兒嗎？從孃家到婆家，我難道沒有自已的家嗎？”
“有啊，未來的婆家，就是你自已的家啊。”
這樣的理論，紀嫣然頭一次接觸，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她從不知道這個世界是這樣執行的，她也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女孩子和男孩子是如此的不同。
紀嫣然坐在沙發裡怔怔地發呆，陳嬌打了個哈欠。
“不行，我不能陪著你熬了，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女人熬夜老的快。”
紀嫣然不知道在沙發裡坐了多久，阿姨和陳嬌都睡了，周圍很安靜，紀嫣然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住了十幾年的家，她第一次覺得，她可能從來不屬於這個家，在她父母眼裡，這裡只是她暫住的地方，而現在的他們，正在給她物色能接手她的下家。
當她嫁出去的那天，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她是她父母的一個任務，她的父母致力於花費最少得精力將她這個任務完成。
這種感覺像極了每次陳嬌出走的感覺，那種隨時可能失去家的感覺。
紀嫣然感覺發呆了很久，但好像也沒有很久，因為很快就被周哲的資訊打斷了。
“我到家了，剛吃了泡麵，現在準備睡覺了。今天真的很累，大家都是同時進的公司，可是好像活兒只有我一個人在做，今天跟他們閒聊才知道，他們已經有單子了。他們家裡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所以都利用的上。我沒有單子，所有就想著在別的地方多下功夫，今天冷落你了，對不起，你也早點休息。”
“剛進公司，肯定有個適應的過程，你早點休息吧。”
紀嫣然覺得最近好像一直在說這句話，對穆婷婷說，對王子萱說，對周哲說。
只是她沒有什麼切實的經驗可以分享，連共情可能都做不到。
紀嫣然沒等周哲的資訊，關機，洗澡，睡覺。
第二天是週末，紀嫣然起床時，已經十點多了。
“然然，你想吃什麼？阿姨給你做。”
“阿姨給我煎個雞蛋就行。”
“行，那你等會兒，這個簡單，一會兒就好。”
沒幾分鐘，煎雞蛋就好了。
紀嫣然拿起筷子，剛咬了個雞蛋邊兒，就開始噁心地想吐，衝到衛生間就是一陣乾嘔。
陳嬌本來打算出門打牌，看紀嫣然這個樣子又拐了回來。
“讓你少吃外賣，胃吃壞了吧？”
說著，給紀嫣然遞了杯水，紀嫣然吐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
紀嫣然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才感覺稍好點。
“肯定是昨天吃的烤魚有問題，吃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味兒，後來再聞的時候，又沒味兒了，我就沒在意。”
陳嬌又盯著她喝了幾口水。
“不舒服回屋躺著吧，要不要吃點胃藥？”
紀嫣然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胃。
“是藥三分毒，又沒啥大問題，不吃了，我找小萌聊會兒天好了。”
“那中午讓阿姨給你熬點粥好了。”
紀嫣然好不容易逮到李小萌，沒辦法，她實在太忙了。
“小萌，都畢業了，你不打算回國嗎？”
“我不想回國，回去也是我爸公司當吉祥物，啥也幹不了，還要聽他們嘮叨，還不如在外邊自由呢。你怎麼了？這麼無精打采的。”
“要不我跟著你旅行吧，我現在也在我爸公司當吉祥物，這種逛街購物的日子，我真的做不來。”
“不對啊，你媽從小就抓你學習，不是打算把你培養成女強人嗎？怎麼畢業了，該發光發熱了，反而讓你天天當米蟲啊。”
紀嫣然想起她爸媽的理論，不知道是對是錯。
“我昨天才知道他們的想法，他們現在就是讓我好好當米蟲，然後給我找個合適的婆家，把我嫁出去，他們就功成身退了。”
“你怎麼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這麼過一輩子，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