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重寺內,道安和曹倫對弈三日三夜,不分勝負。
監院每日都來殿前遠遠探望三次,臉上寫滿不安。但他並不敢上前打攪。
第四日清晨,監院又照例前來探望,卻臉色大變!
他感應不到大雄寶殿內任何生機!
顫抖著雙手推開大門,監院呆立當場——
大和尚和大國師,同歸於盡了!
仔細探查一番,才發現牆壁上的字跡——“謝家寶樹、立於崑崙”。這肯定是大和尚臨死前留下來的,他想告訴我們什麼?
監院思慮再三,不得其法。但感覺這一定很重要!
找來一件乾淨僧袍,拓下牆壁上的字,又用內力抹平字跡,這才召集僧眾為大和尚料理喪事。
......
劉裕一路狂奔,趕到廣陵,卻得到訊息,說安公病重,已回建康休養,又馬不停蹄趕往建康。
東山別院,人來人往,建康各路達官顯貴都來探望謝安。人們眼含悲慼,不相信這位風流倜儻的國之柱石,一夜之間就病入膏肓。
劉裕趕到的時候,恰逢謝安的次子、輔國將軍謝琰送客出門,劉裕趕緊上前拜見。
謝琰斜了劉裕一眼,冷聲道:“劉司馬不在軍中供職,跑來建康幹什麼?”
“小裕想來瞧瞧安公。”
“家父身體抱恙,需要靜養,劉司馬回去罷!”
劉裕無奈,拱拱手,正欲退去,恰逢崔半山送客出來,趕緊道:“劉司馬,安公正在等待你的訊息呢!”
謝琰深深瞧一眼崔半山,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劉裕惶惑不安:“崔兄,輔國將軍這是怎麼了?”
崔半山無奈搖搖頭:“沒事,輔國將軍就是這樣。”
劉裕在偏廳等待良久,崔半山才來叫他進去。
謝安半倚在繡榻上,形容枯槁。儘管剛剛入秋,謝安身上還是蓋著厚厚被褥。
劉裕叫一聲“安公”,禁不住鼻頭髮酸。
謝安無力地揮揮手,謝琰一行人不甘地退出臥室。
“小裕,你過來。”
劉裕趨步上前,握住謝安的手,眼淚情不自禁掉了下來。
“安公,您這是怎麼了?”
謝安慈祥笑笑:“小裕,不要這樣。人都會死,這是我的命。我的命,來找我了。”
“不!安公,您還有大業未竟,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小裕去了一趟長安,得知苻堅身死,苻秦滅亡,這正是安公揮師北上的好時機!”
謝安怔怔地盯著劉裕,緩緩搖搖頭:“小裕,安公不成了!北伐大業,靠你了!”
一頓,“小裕可見到道安大和尚?”
“按照您的吩咐,小裕給大和尚說了北上經過,大和尚只說了一句話,說他知道了。”
謝安欣慰地點點頭:“還是沒有渡兒的訊息嗎?”
劉裕搖搖頭:“小裕會將他找到的,一定會!”
“好!你找到渡兒,告訴他,讓他跟著你,就說這是我的心願!”
......
當夜,謝玄從前線趕回,拜見謝安。
謝安拉住謝玄的手:“幼度,我入朝為相,已有十六載了吧?”
謝玄點點頭,一滴清淚滑落。
“幼度,當年桓溫專權,安叔常常驚懼不已,擔心他謀朝篡位。有一天,安叔夢見自已乘坐桓溫的車駕,走了十六里地,看見一隻白雞,然後停了下來。”
十六里?謝玄心中一震。這不是預示安叔接過桓溫的職位,執掌朝政十六年嗎?
“算起來,安叔執政剛好十六年了。白雞屬酉,如今太歲在酉,此為凶兆,估計安叔不成了!”
謝玄緊緊握住謝安的手,任雙淚長流。
“幼度,你知道苻堅的事嗎?”
“侄兒剛剛得到訊息,苻堅被姚萇殺害了。”
“唉!可惜天不假年,否則,這正是收復故地、光復大晉的絕佳時機啊!”
“安叔,你放心吧,侄兒一定上表朝廷,揮師北上!”
謝安重重嘆口氣:“沒用的。幼度,司馬道子不會支援你進兵的。我去之後,你逐步交出兵權,這樣,也許能夠保全我謝氏。”
謝玄默不作聲。
“我知道,你的全部理想,就是揮師北伐收復失地,但是,我朝偏安日久,很多人都已失去雄心壯志,把持朝政的世族大家,誰願意放棄目前的優渥生活,隨你折騰啊!”
“可是,我大晉大片土地,還在胡人手裡!”
謝安暗歎一聲:“放棄理想,的確是艱難痛苦的。凡事盡力而為就好!”
頓了一下,道:“對了,今日劉裕來過。你讓他再歷練歷練,過幾年,再召回軍中吧。”
“幼度謹記!”
......
公元385年秋,一代風流宰相謝安走完六十六歲人生歷程,與世長辭。
無錯書吧孝武帝在朝殿哭吊三天,賜棺木、朝服一具,衣一套,錢百萬,布千匹,蠟五百斤,追贈太傅,諡號曰文靖。
因無陵苑,詔令在府中備辦喪事儀式。到安葬時,舉行隆重的禮儀,一切依照先前大司馬桓溫的標準。又因為打敗前秦苻堅的功勳,加封廬陵郡公。
......
思齊鎮擁翠樓,柳蟬兒正教授胡桃兒彈奏琵琶。胡桃兒倒也精靈,什麼東西一學就會,不到一月,琵琶彈得像模像樣。
一曲終了,胡桃兒望向秀眉微蹙的柳蟬兒:“姐姐怎麼不開心呀?是想劉裕哥哥了嗎?”
柳蟬兒莞爾一笑:“妹妹可別亂說!”
“妹妹沒有亂說呀!姐姐跟劉裕哥哥,倒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呢!”
柳蟬兒不覺臉紅心跳。到思齊鎮後,她經常聽到人們傳頌劉裕和邊渡的事蹟,劉裕也的確龍精虎猛,頗有英雄之姿。只是不知人們讚不絕口的邊渡,到底是何等風流瀟灑!
“你看你看,姐姐臉紅了!”胡桃兒調笑道。
柳蟬兒隨口道:“劉統領二十多歲了吧?怎麼還未婚配?”
“他呀!他喜歡穎水幫郗穎幫主,但郗穎幫主被慕容垂搶去做王妃了!”胡桃兒並不知道郗穎的具體情況。
“還有這等事?”柳蟬兒不覺起身,“劉統領去過河北,可是去尋找郗穎幫主?”
“真的嗎?”胡桃兒並不知道劉裕去過鄴城。如此說來,他刻骨銘心喜歡的,真的是郗穎,難怪對自已無動於衷!
郗穎肯定回不來了,但是,柳蟬兒卻來了!透過剛才的試探,看樣子,柳蟬兒的確對劉裕有意思,那自已還有定丁點機會嗎?
不行,得好好編排一下劉裕,讓柳蟬兒對他死心!
小腦筋一轉,裝作倖災樂禍:“慕容垂英雄了得,品味卻不怎麼樣,喜歡吃別人嚼過的饃!”
柳蟬兒一愣,又紅了臉:“你是說,郗穎幫主她......可是,她和劉統領,還沒有成親啊!”
“沒成親就不能那個了?那可有意思了!”
“妹妹,你......”
胡桃兒假裝吃驚:“我以為姐姐你,和劉裕哥哥已經......已經......”
“妹妹,你把姐姐看成什麼人了!”柳蟬兒雙頰緋紅。
“這有什麼呢?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不就是兩情相悅嗎?當年,在鯉魚谷,劉裕哥哥將我拉進小樹林,還說......”
“他說什麼?”柳蟬兒臉色蒼白。
胡桃兒低下頭,聲如蚊蠅:“他說......他說......我比郗穎幫主,有......有味道......”
柳蟬兒如遭雷擊!
乾爹,您說劉裕可以託付終身,我也試著接納劉裕,也覺得他有血性、有擔當,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但是,不曾想,他卻是個連小女孩都不放過的登徒子啊!
乾爹,都說您識人爐火純青,這次,卻看走眼了吧!